正在仇府陪仇时行下棋的谢探微也接到了请帖,顿时棋也不下了,直奔桑榆院,拎着仇希音就往外走,“快快,陪我一起出去买衣裳”。
    仇希音哭笑不得,“小舅舅这是要从成衣铺子里买衣裳?我倒是不知道小舅舅竟也肯穿成衣铺子的衣裳了”。
    “现在回谢家弄现做也来不及了,只能在成衣铺子里挑一件凑合凑合了”。
    “回谢家弄做什么?”仇希音拉着他的衣袖,不许他再往外走,“正好我给你做了新袍子,只有袖口领口的花纹还没绣好,这两天赶一赶,肯定来得及,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谢探微大喜,牵着她就往回走。
    仇希音已为谢探微做过一件直裰,这次做得更加得心应手,选的是霞绯色的杭绸料子,软而轻薄,正适合这时节穿。
    其上象牙白的优昙婆罗花如漫天花雨倾洒而下,由轻及重,到了袍角已覆了厚厚一层。
    这般浓艳的衣袍很少有男人能驾驭得住,谢探微穿上了却让他那种古雅又洒脱的风仪越发昭彰起来,神姿湛湛若仙!
    仇希音又拿出一条同花色的绸带,命秀今重新为谢探微挽了发。
    谢探微站在硕大的落地镜前上下左右看了半晌,不由露出一个深深的笑来,嗯,果然这般一笑就更迷人了,池阳公主肯定更要看得转不过眼了!
    仇希音看得也十分满足,嗯,果然还是自家小舅舅最俊了!
    三天后的赏花宴一定能迷倒所有的贵女小姐!
    甥舅二人各自陶醉了半天,谢探微咳了咳,收了脸上的笑,肃然道,“音音,这样的衣裳做起来太麻烦,伤眼睛还伤神,有这功夫还不如多临几篇字,以后不可再亲自动手了”。
    仇希音点头如啄米,谢探微嗯了一声,爱惜抚了抚衣裳上的褶皱,正要脱下来,阿左来报,仇明珠来了。
    仇希音回京城后,仇明珠和仇宝珠姐妹就去了花家,直待了小半年,直到仇不遂“病重”才回来了,后来又经仇不遂身死之事,加上大房二房本就来往不多,这还是她回来后,仇明珠第一次上门。
    谢探微道,“你去打发了她,我换了衣裳,带你去琅玕阁转转”。
    不用想,仇希音也知道诸如琅玕阁这样的地方肯定到处都是人,只小舅舅想去,嗯,她自然就是也想去的!
    仇希音吩咐阿左将仇明珠带去花厅,换了件出门的衣裳,重梳了头发,去见仇明珠。
    仇明珠见了讶异问道,“音音这是要出门?”
    仇希音点头,“四姑姑来寻我有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我来问问你去不去宁郡王府的赏花宴”。
    仇希音摇头,“我还远不到正式出门做客的年纪”。
    除了极亲近的人家,大萧的闺阁女子多半十二三岁才开始随着长辈出入各种宴会,既是长见识,也是让别人知道自家女儿长成了,可以开始议亲了。
    “可你与池阳公主相熟,去求一求祖母,祖母定然同意的”。
    仇希音依旧摇头,“我不想去”。
    到时候去的都是适龄的少男少女,她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丫头也去了,不是惹人耻笑么?
    仇明珠听她这么说也就算了,又道,“本来宝珠还托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从江南带来的新奇首饰,借她戴一戴,既然你要出门,稍后我们再来”。
    “这个简单,我叫黍秀挑一些出来,送去让五姑姑挑就是”。
    仇明珠略一沉吟,“那也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仇希音侧身送她出门,不想刚出门,谢探微就兴冲冲快步朝这边来了,一边喊道,“音音,池阳公主给你写信了,还给你下了帖子!”
    仇明珠忙避到一边,福身行礼,谢探微摆手,献宝般将帖子和信塞到仇希音手里,“快,瞧瞧写了什么”。
    仇希音接过,无奈,“我先送了四姑姑再看不迟”。
    谢探微不在意道,“她不是你亲姑姑吗?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仇明珠忙道,“谢四公子说的是,音音不必送了,赶紧看看池阳公主说了什么,我先告辞了”。
    仇希音屈了屈膝,“那我就不送姑姑了,姑姑慢走”。
    仇希音目送着仇明珠离开,先打开帖子看了看,却是邀请她三天后去宁郡王府的,不由皱眉,又去拆信。
    凤知南的字如其人,笔锋凌厉,力透纸背,简单写道:赏花宴之事,我与表哥事先毫不知情,表哥说阿檬是谢氏嫡支嫡女定然不会来,你那天一定要来,帮我圆场子,以免我的真面目彻底暴露。
    仇希音,“……”
    凤知南果然是凤知南!总能叫她无言以对!
    谢探微哈哈笑了起来,“音音,池阳公主都这么说了,你可一定要去,别真的让她的真面目彻底暴露了,那她可就永远找不着驸马了!”
    仇希音,“……”
    谢探微拉着她就走,“走,我们去琅玕阁,再去布庄!”
    ……
    ……
    仇希音出门照例还是兰十九赶车,在走过他身边时,仇希音低低开口,“待会找机会让那天的小乞儿来见我”。
    琅玕阁中果然拥挤不堪,厢房早就没了,谢探微也不在意,牵着仇希音跟着人流从一楼转到三楼,看了半天又忍不住去看仇希音,愤愤道,“树哥儿那小夫子倒是好眼光,这支发箍一戴,我再瞧着这些,竟是没一个能比得上的”。
    仇希音顿时笑弯了眉眼,伺候的伙计忙道,“四公子若是瞧不上这些,小店倒是有些上好的材料,四公子亲自画了花样子,再寻了巧匠雕琢,可不合心又合意?”
    “只怕来不及了”。
    那伙计却是个极机灵的,忙道,“因着宁郡王府的赏花宴就在三天后,大家都怕来不及,不然上好的材料早就抢购一空了,只别人怕,四公子您却绝对不用担心的,您与宁郡王交好,这宁郡王府还能缺了能工巧匠不成?”
    仇希音忙道,“不用麻烦宁郡王了——”
    谢探微瞪,“麻烦他怎么了?他就没麻烦我?有什么好的,都拿过来我瞧瞧”。
    仇希音自然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扫他的兴致,也就随他了。
    这时候已快到午膳时间,人渐渐少了,倒是腾出了一间厢房,伙计恭恭敬敬请了二人进去,奉上茶点。
    掌柜双手捧着一只红木匣子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到谢探微和仇希音面前的高几上,轻轻打开,黑色的绒布托底,贴合的凹槽中安安静静躺着四只几乎一样大小的金绿猫眼石,眼线干净利落,中间的猫儿眼张得很大,微微变换角度,合起来又十分锐利。
    谢探微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看上了,不由朝仇希音那双顾盼生辉的猫儿眼看去。
    掌柜笑道,“这位小小姐一双眼睛得天独厚,自然要这相映成趣的猫眼石才算不辱没了”。
    谢探微哈哈大笑,“你这小老儿果然会做生意,开个价吧”。
    掌柜赔着笑,“四公子您是个懂行的,这四颗猫儿眼,单看一颗已是——”
    谢探微打断他,“废话就不用说了,直接说个数”。
    掌柜伸出一根食指,谢探微莫名,“一千?”
    这也太便宜了吧?不会是假货吧?
    掌柜赔笑,“四公子说笑了,这单一颗也绝不止一千两,四颗加在一起更加珍贵,是一万,一万两”。
    他说着不等谢探微说话,忙又道,“现在这位小小姐年纪还小,这猫眼石可以串成珠花,只要设计巧妙些,绝不至于损了宝石。
    待小小姐年纪大些,大可拆了珠花,改做其他样式,做个戒子,又或是做成簪子发冠都是极好的”。
    谢探微干脆道,“买不起,我只要两颗”。
    他的收入来源也就是卖卖花卖卖草的,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想用卖花的钱来买这种贵重的宝石,肯定买不起啊!
    掌柜为难,“四公子您也是知道的,这种东西越多价值越高,小的实在不好拆开来卖的”。
    “那就换了其他的来,这么贵的东西也敢往我面前送!”
    掌柜,“……”
    买不起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整个京城也就这位谢四公子了。
    仇希音开口,“等一等,掌柜的,我小舅舅买两颗,剩下的卖给我,这样可不可行?”
    掌柜眼前一亮,“姑娘说笑了,自然是可行的”。
    谢探微悻悻摸摸鼻子,语重心长,“音音啊,你这样,小舅舅很没面子的”。
    仇希音瞪大眼睛,啊了一声。
    谢探微立即被她呆萌的样子逗乐了,伸手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既然音音喜欢,那就包起来,五千两么,大不了小舅舅欠点债”。
    仇希音摇头,“不用的,小舅舅,那两颗我要着送人的,若是小舅舅送我的,我反倒不好送人了”。
    谢探微向来洒脱,见仇希音这般说了,就点头应了,吩咐掌柜的包起来,等晚间去仇府取钱。
    掌柜忙应了,又吩咐伙计添茶,退了出去,兰十九领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一见谢探微和仇希音就跪了下去,兰十九开口道,“四公子,姑娘,这是那天逛夜市时,公子和姑娘救下了的小子,现在已经养好了伤,要来给公子和姑娘磕头谢恩,十九就带着他来了”。
    谢探微道,“磕头谢恩就不必了,给他点银子送他回去”。
    那少年砰地磕了个头,“公子、姑娘慈悲,小的本就是乞儿,无处可去,求公子、姑娘收留”。
    谢探微挑眉,“啧,敢情不是来磕头谢恩,是来寻出路的啊”。
    仇希音认真道,“他既知道来找我们寻出路,可见是个机灵的,抬起头来我瞧瞧”。
    那少年抬起头,却依旧不敢抬眼看她,仇希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身形瘦弱,眉目清秀,却又不出色,看起来无辜又无害。
    时隔一世,刘商果然还是那个刘商。
    仇希音故做不在意般道,“长得还挺秀气,正好我缺一个跑腿的小厮,留下吧,先瞧瞧合不合用”。
    谢探微摇头失笑,孩子果然还是孩子,看人长的不错就要留下来,“不早了,我们去吃东西”。
    ……
    ……
    谢探微领着仇希音去吃了东西,又去布庄转了一圈,便将仇希音送回了仇府,自己则往宁郡王府去了。
    进了止止院,远远就看见宁慎之在院子里的两株菩提树间系了张吊床,躺在上面闭目养神,允文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轻声读着一本佛经,看起来又舒服又惬意。
    谢探微立即忌妒了,将那两颗猫眼石递给允文,“这是给音音做珠花的,你去寻个工匠来,务必要做得好看又漂亮,赏花宴那天音音要戴”。
    宁慎之坐了起来,伸出手,“我瞧瞧什么好东西”。
    谢探微也往吊床上挤,“你不睡不要浪费,我睡”。
    宁慎之接过匣子跳下吊床,将吊床让给谢探微,自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了,将匣子放到石桌上打开,咦了一声。
    谢探微得意道,“好东西吧?值五千两呢!”
    允文开口道,“小孩子家的戴太过珍贵的首饰怕压不住福气”。
    谢探微正要开口,宁慎之皱眉道,“仇三姑娘是当朝少傅嫡女,母亲更是谢氏嫡女,最是尊贵不过,又有什么东西是她压不住的?”
    允文俯身揖手,“郡王说的是,是属下冒昧了”。
    宁慎之捏起一颗猫儿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样的东西若是能与红宝串在一起,小姑娘家的戴着肯定讨喜又可爱”。
    谢探微突然猛地坐了起来,宁慎之一愣,“怎么了?”
    谢探微指着他不可置信结巴道,“你刚刚,刚刚是,笑了吗?”
    宁慎之神色微僵,谢探微指着他的手都抖了,“还是那种笑!那种笑!”
    宁慎之只觉自己舌头也僵了,偷偷吐了口气,才勉强冷静问道,“哪种笑?”
    “那种看到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的笑!”谢探微俊脸涨的通红,激动道,“宁慎之,我警告你啊!你不许跟我抢音音啊!也不许对音音比我对音音好!音音最敬爱的长辈永远要是我,其次是仇太夫人、然后是仇老先生,再然后是我姐夫,怎么排都排不到你!
    你要是眼馋音音又漂亮又聪明又乖巧又可爱,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挑个漂亮媳妇,抓紧时间自己生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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