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在日晷上飞逝,一月过去。
    一月间,熟记《小天门阵》之余,李长安让童子在洞真部数千卷道经中择出了几部典籍,静心钻研。
    童子见李长安时,在书架前围着他转了几圈,狐疑问道:“是不是下山找了女人?从实招来。”
    李长安把他拦腰抱起,夹在怀里弹了个脑瓜崩:“小小年纪问什么问。”
    童子抱着脑袋,委屈说着若算年纪他比李长安大多了,李长安又作势欲弹,童子连忙找出李长安要的道经,有道祖传下的原经,有解读经义的,再者便是实修之法。其实三垣明照经就是后人从道经实修法中总结而出,不过远比不上道经全面,李长安曾在墨海边读过些许道经,此时再看,义理通顺了许多,将三部经读了一遍,倒知道了些助益修行的法子,如人身泥丸、绛宫、关元三穴中,邪念会化作三尸虫,每逢庚申之夜悄悄摸摸将修行人苦修得来的道行吞噬。
    要破三尸虫,在庚申之夜便要定心凝神,不可入睡,这就叫守庚申。
    泥丸、绛宫、关元是上中下三丹田所开之穴,李长安内视查探,却没发现什么邪念,但到了守庚申时,三缕煞气悄然出现,竟若凭空生出的一般,李长安不由讶然他们藏在何处,这时,三缕煞气就向着李长安魂魄里纳藏道基的气海钻去,一入气海,三缕邪念化作狰狞丑陋的长虫,就要吞噬李长安气海内的修为,这时候,气海内狂风顿起,仿佛巨鲸吸气,三尸虫毫无抵抗之力,被狂风拉扯着,飞向环绕道台的灵元湖泊中,湖泊上开着一黑幽幽仿佛无底的大洞,正是太婴张口。
    待太婴吞了三尸虫潜入湖底,李长安回过神来,暗道:“看来这家伙也不是光吃不做。”
    除守庚申之法外,李长安还学了些别的诀窍,不过在道经里也有他不喜欢的,如《功过格》将每日所行之事都细细分出功过值,譬如救一人记百功,打杀蚊虫记一过之类,叫人头大,少时李长安不喜读书考功名便是觉得《承礼》太过繁琐,这《功过格》也如出一辙。
    一月间,他炼化了女床三星神住入穴窍,若非太婴时时吞他修为,兴许还能将宦者四星神也炼化,不过太婴也将他灵元凝练如液,使得道台下湖泊越来越大,黄芽以微不可查的速度增长着,湖边草木却繁盛起来。
    这段时日也将《小天门阵》中战法定式熟读,逐渐能与其余四人配合。
    这一日,李长安向师兄师姐道别,收拾了行装,来到西峰边的青牛镇中,玉壶春酒楼空空荡荡,零星几位客人饮着浊酒,菜肴也稀里糊涂,叫人怀疑这酒楼是怎么经营下去而没关门大吉的。
    李长安寻到柜台后的帐房先生兼掌柜的山羊胡楚老头,问道:“你这儿能酿好酒,怎么不给客人喝?”自从喝了齐皓月给赊的两坛三尺冰,李长安就常来这酒楼中沽酒,跟这掌柜也算是混熟了,不过只知道他姓楚,名字不详,跟齐皓月是老相识。李长安每回来买酒,虽然价格高昂,但的确是无上佳酿,跟王冲酿的酒比几乎不差。只不过玉壶春酒楼在青牛镇中居民眼中却只是个卖注水劣酒的二流酒楼,李长安心中揣度,这掌柜的难道不卖好酒人?
    掌柜的瞄了他一眼,懒洋洋道:“若他们买的起,我也卖。”
    李长安暗道自己怎么忘了这茬,楚掌柜的酒动辄数十两一坛,这价钱给普通人能顿顿吃肉好几年,他刚入宗时身上两千两银子给齐皓月还账,又加上自己来买酒后,已不剩分毫。好在作为悬剑宗正式弟子李长安每月有五十两银子月例,供他在凡人市集中花销用。说起月例来,其中中银子只是小头,珍贵的是丹药与画符炼器的灵材,李长安和常嚣、姬璇一样主修洞真部,重自身修为而轻道法,对于术道、符道、阵道、器道只略有涉猎,所以也未取那些灵材,至于丹药是宗中剑守炼制的,辟谷的饮露丸,纳气的蕴玄丹,清心的拂玉丹,化尸虫的三尸庚申丹,每月各不相同,取决于炼丹者的心情。
    “我也快买不起了。”李长安摇头苦笑,掏出大通钱庄的百两银票递过去,又把用了几月朱皮油亮的葫芦扔过去,“还是装满。”
    楚掌柜接过银票,忽然对李长安道:“看你这样要出远门?”
    李长安点头说是,见他神情奇怪,问道:“如何?”
    “这葫芦酒可装不了多少,不如你再加一百两,老夫让你自己去装酒。”楚掌柜捻了捻胡子,贼贼一笑,“入门这阵,纵使不会袖里乾坤,你也该学过须弥芥子术了。”
    李长安登时明白过来,原来须弥芥子术还能这样用,若酒液也能缩尺成寸,一葫芦装下原来十葫芦的酒也不在话下,只是这楚老头贼兮兮的,看起来不怀好意,花二百两银子买十倍的酒,他会做这糊涂生意?
    不过纵使楚老头教他须弥芥子术的新用法的一番话也值百两身外之物了,李长安没犹豫,点头说:“好!”
    走到柜台边,足尖轻轻一挑,一泥坛就滴溜溜抛飞起来,倒口朝下,李长安拍开泥封,单臂一环,稳稳抱住泥坛,酒液倾泻而下,到了葫芦口便被尽数吸入。
    稀稀拉拉的酒客中有人看见,忍不住大声叫好:“这手功夫耍的漂亮!”
    李长安这手却不是功夫,而是用道术耍了个窍门,先用灵元催发南明离火,烧空了葫芦肚里的气,这时候葫芦要吸气了,也顺势把酒液吸了进去。
    一坛酒进了葫芦,在须弥芥子术之下只填了个底。
    “楚老,这回你要亏本了。”李长安开怀大笑,又挑起一个酒坛,依样画葫芦,接着灌酒。
    “不亏的,不亏的,酿些酒嘛,一坛本钱不到一两。”楚掌柜笑眯眯说着,仿佛故意膈应李长安似的,伸手按住葫芦肚,“齐老鬼难道没教过你心急吃不了热粥?”
    老头干巴巴的手按上葫芦肚时,原本填底的酒液瞬息满了上来,霎时就要溢出葫芦,须弥芥子术被破,李长安笑脸如常,暗中再度施术,把酒液生生压了回去,如此往复。
    酒客们只见柜台边老掌柜的和一刀客大眼瞪小眼,皮笑肉不笑,抓着一个葫芦推来推去,那比两个巴掌没大多少的葫芦吞了两坛、三坛、四坛酒,竟还不见满……
    第五坛酒灌完时,李长安忽的用拇指按住葫芦口,笑道:“您老修为精深,我认输了。”
    楚掌柜也收了手,打量了他几眼,感慨道:“齐老鬼这徒弟,捡得不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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