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董,唐督察长,章某有失远迎,请!”章啸林上前一步,微微的一拱手,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纵横商场多年,章啸林虽然本性未改,可这一手的伪装还是学的不错的。
    至少,这一下没有感觉到丝毫敌意。
    “章董,请!”陆希言也微微一点头。
    话不要说太多,这是他今晚的策略,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时刻都要提防着,而且必须要提防着。
    “请。”
    “万老板,又见面了。”
    “陆董好。”万墨霖微微一颔首,他今晚就是和事佬,该说的,他会说,不该说的,他多一句都不会说。
    他岂能不知道今晚这顿饭里面的凶险。
    一张大圆桌,八个冷菜已经上了,章啸林这边把管家李弥算上是四个人,陆希言、唐锦,还有万墨霖,一共七个人,一张桌子坐下来,还很富余。
    今天是章啸林做东,他自然做的主人的位置,万墨霖和这陆希言是客人,位置安排在章啸林的一左一右,从尊老的角度万墨霖应该坐在章啸林额左首,左为大,但是今晚的主角是陆希言,他又是华董,跟章啸林在地位上是相当的,因此万墨霖坚持让陆希言坐到了左边,而他自己主动坐到了右边。
    然后唐锦紧挨着陆希言坐下,万墨霖后面是陈岐和翁左庆。
    翁左庆和陈岐,陆希言都是第一次见,陈岐的印象还不错,身上有一种儒雅的味道,这翁左庆明显就是那种好勇斗狠的,对他的敌意几乎是直接摆在脸上了。
    没有跑堂的,跑堂的都在外面,甚至连老板吴泰来也只能站在门口伺候着,雅间里只有一个人站着,那就是章啸林的管家李弥。
    他在给所有人的酒杯倒酒。
    一圈下来,所有人的酒杯里都倒上了琥珀色的酒液,冰镇的花雕,别有一番风味。
    “万兄,陆董,今天难得请到两位贵客前来,章某先干为敬!”章啸林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李弥站在身后,随即给章啸林的酒杯里斟满酒。
    “请!”
    万墨霖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陆希言微微一洒,也端起酒杯,一口饮下,今晚这场鸿门宴虽说不为人知,可圈子里知道的人不少,章啸林就算再恨他,也不至于在酒里动手脚,那他真就是自掘坟墓了。
    “章董,还是说事儿吧,否则,这酒我们可喝不下去。”陆希言放下酒杯,淡淡的一声道。
    “好,既然陆董说了,那章某就开门见山了。”章啸林道,“禁烟,章某人不反对,谁都知道鸦片烟土的危害,我章某人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且我也深受其害,可怎么禁,这还是需要商榷,像陆董这样一刀切的方法,只怕会惹来诸多的问题,甚至会引发动乱。”
    “章董的话我就不明白了,我什么时候一刀切了?”
    “陆董,你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断了法租界的烟土的进入的渠道,各大土行和燕子窠都断货了,这难道不是一刀切吗?”章啸林道。
    “禁烟,当然要从源头来了,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只要这法租界没有人买烟土,那又何来人吸食烟土呢?”陆希言嘿嘿一笑。
    “可是,法租界多少人吸食鸦片,你这一下子断掉他们的货源,他们会怎么样?”章啸林质问道。
    “他们又不从我这里购买烟土,再者说,如果能逼的他们戒掉烟瘾,难道不是好事儿吗?”陆希言反问道。
    “陆董,你知道的,一旦这些烟瘾发作,又购买不到鸦片的话,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可不敢保证。”
    “这样的人毕竟只有少数,再者说,我现在只能管法租界,其他地方管不了,他们在法租界买不了烟土,可以去别的地方,他们的腿长在他们身上,你我都管不了吧。”陆希言道,他怎么不知道,最近沪西和华界的烟馆儿生意好的不得了,法租界的烟鬼们都跑到那边去了。
    这些人本来就是治安隐患,现在都跑出去了,法租界内因为鸦片烟土产生的治安案件明显下跌。
    “陆董,话不能这么说,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很多人是靠这个来维持生计的,这些人没了收入,怎么吃饭,凡是事缓则圆,你这般急功近利,又何尝考虑过这些人的生计?”章啸林质问道。
    章啸林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这些人失业了,没饭吃了,只怕到时候比那些烟鬼们的麻烦更大。
    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到时候,打家劫舍什么的,什么都干得出来,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章董,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这些人有手有脚,除了干这个,难道就没有别的谋生手段了,哪怕去做工,中有一口饭吃吧?”
    “做工,陆董,现在上海滩的失业率是多少,多少人没有工作,到现在还有人饿死街头呢。”翁左庆突然插进来一嘴道。
    “这么说走私贩卖鸦片烟土还是好事儿了,那些因为抽大烟,卖儿卖女,弄的家破人亡的又怎么说?”陆希言厉声质问道。
    “姓陆的,你什么意思,非要跟我们过不去是吗?”翁左庆脾气上来,站起来,一拍桌子指着陆希言喝问一声。
    “左庆,坐下。”章啸林冷哼一声。
    翁左庆忿忿不已,但还是坐了下来。
    “章董,看来这饭我们是吃不下去了,作为晚辈,我给您一句忠告,悬崖勒马,犹未晚矣,告辞!”陆希言站起来冲章啸林一抱拳。
    “陆董,难道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吗?”陈岐站起来,伸手挽留道。
    “章董若是能顺应民心,停止走私贩卖鸦片烟土,关掉地下土行和燕子窠,做正当生意,晚辈非常欢迎,至于其他的,晚辈就不敢苟同了。”陆希言平静道。
    “陆董这是要对章某人赶尽杀绝吗?”章啸林露出一丝愠怒的表情,他今晚已经相当克制了。
    “赶尽杀绝,晚辈可没有那个本事,不过没有鸦片烟土,章董难道就活不下去吗?”陆希言笑道,“我看不见的吧,您的生意可不少,为什么非要盯着这门有损阴德,伤福报的生意呢?”
    章啸林脸上阴沉不定,眼底闪过一丝森然的杀机。
    被一个小辈如此奚落,嘲讽,甚至是教训,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也许今晚摆酒和谈根本就没有必要的。
    感觉就好像自取其辱一般。
    “李弥,送客!”章啸林生冷一声。
    居然没有当场翻脸,陆希言其实也有些紧张,如果章啸林当场翻脸的话,他跟唐锦只怕很难走出这泰来酒楼。
    不过,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可能章啸林真的有几率会翻脸,而现在多了一个唐锦,他就未必敢了。
    唐锦毕竟是法捕房政治处的高级督察长,代表法捕房,更代表法国人的里面,他要是出什么事儿,法国人绝对不会轻易算了的。
    以章啸林现在这个情况,只怕还真的会成为众矢之的。
    自始至终,万墨霖坐下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想插一句嘴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是你们自己谈崩的,跟他这个和事佬没有任何关系,该做的他也做了,剩下的就是你们两个自己的事情了。
    出了泰来酒楼。
    “老陆,我送你回去吧。”唐锦道,这算是跟章啸林彻底的闹翻了,他是知道的,这些帮派中人,狠起来,那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真把你弄死了,虽然一时会有麻烦,可过几个月,谁又记得呢,这年头,城头变幻大王旗,死的大人物多了,要是报纸上每个月不刊登一两个大人物翘辫子,这个月就真是天下太平了。
    “不用了,你还是早一点回去吧,今天是周末,别让嫂子和孩子在家等你太久。”陆希言道。
    “你真的不需要我送你?”
    “真的不需要。”陆希言认真的点了点头,一会儿他还有事儿呢,让唐锦跟着,他还怎么去办事儿。
    “先生,这么快就谈完了。”
    “开车,去东北小酒馆。”陆希言吩咐一声。
    “咱不回家?”
    “不回,我想找个人喝酒。”陆希言缓缓道。
    “那咱为啥非得去哪儿,那可是公共租界,沪西地界,到了晚上,治安可乱了。”闫磊道。
    “没事儿,就凭我们两个人,还有人敢拦路抢劫不成?”陆希言道。
    “行,那您坐稳了,我们过去。”
    “先生,您看,唐督察长的车跟着咱们呢。”车行了一段路,闫磊一侧头过来,对陆希言道。
    “这个唐锦。”陆希言一扭头,拉开车后窗的帘子,果然看都唐锦的车尾随其后,跟着自己呢。
    唐锦一定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才一路跟着的。
    得,今天晚上是去不了了,本来还想把孟浩媳妇梦瑶生下一个大胖小子的消息告诉罗耀祖这个做舅舅的,现在这唐锦一路跟着,他还怎么去?
    “闫磊,走,回家,不去东北小酒馆了。”陆希言一拍闫磊的肩膀吩咐一声。
    “不去了?”
    “唐锦这么跟着,我还怎么去,回家睡觉。”陆希言没好气道,不过唐锦也是一片好心,总不能怪人家吧。
    眼看着陆希言的汽车驶进了陆公馆的大门,唐锦在示意齐桓开着车从陆公馆前面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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