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西,吉祥赌档。
    “老西儿,今天手气怎么样?”赌档的熟客了,见了面很自然的招呼一声,不过听着声音,虚情假意的很。
    赌档开门,赚的就是赌客的钱,何况十赌九输,真正能从赌场赢钱的,有几个能轻轻松松拿走的?
    这凡是沾上一个“赌”字儿,那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当然,比起“大烟”来说,赌的危害还稍微轻一些,但往往抽大烟的,也是彻头彻尾的赌徒。
    赢了钱的赌徒,自然想着去烟馆抽一口大烟,想着做一回神仙,钱花没了,再去赌场,借高利贷,利滚利,最终倾家荡产。
    在沪西,这块三不管的混乱之地,赌档,烟馆,那都是挨着的,还有典当行,一条街上,上百家。
    比起法租界来说,燕子窠还不敢公开开门营业,这里,完全不需要遮掩,就跟合法公开的买卖一样。
    “还行,今天手气不错,赢了不少了,嘿嘿。”那叫老西儿的赌客一咧嘴,露出两排大黄牙,有些得意的回了一声。
    “这么说,今晚去翠红院乐呵乐呵了?”
    “嘿嘿,走了……”
    “这老西儿,今天走狗.屎运了,居然还赢钱了,话说,这小子哪来的本钱?”那人小声嘀咕一声。
    “阿笙,你说什么,老西儿赢钱了?”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阿笙的一句话让赌档看场的水哥听见了,不由的心生怀疑,走过来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这小子今天怎么就赢钱了。”阿笙道,“听说,还把过去的赌帐给还掉了。”
    “哦,他哪来的钱?”水哥质问道。
    “不知道,反正好几天没见他了。”
    “去查一下,这老西儿这两天到底干什么了,哪来的钱?”水哥吩咐手下一声。
    不一会儿,一个信息就反馈过来了,老西儿帮人带货进法租界,不用说,这货是什么,一听就明白了。
    老西儿才刚躺下抽两口,就被水哥带人给揪了出来。
    不用什么手段,老西儿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了。
    纪云清招募了一批人,暗中给法租界的燕子窠走货,而这些燕子窠很多都是章啸林手下的场子。
    而水哥恰好拜在章啸林一个徒弟门下,章啸林算是他的师爷了。
    纪云清暗中挖章啸林的墙角!
    这还得了。
    问清楚是谁让老西儿带的货,都有那些人,水哥带着吉祥赌档的人直接就冲了过去,把纪云清名下的一个烟馆砸了!
    这一砸,纪云清跟章啸林之间的矛盾就彻底激化了!
    一场大乱斗在沪西地面上上演了,纪云清在沪西地面上力量可比章啸林强,但是章啸林本来在青帮中就属于能打的那种,手底下人那都是狠茬子,人虽然少,可打起来不落下风。
    而且,法租界这边没什么生意,这边门一关,都去沪西帮场子了。
    沪西,尤其是越界筑路地区,一下子打成了一锅粥了。
    不但是晚上,白天也是冲突不断。
    工部局警务处的巡捕一开始还出面干涉,后来,只要这些人不在自己管辖的路段干仗,不伤及无辜,基本上就不管了。
    沪西的治安一下子变得恶化起来,各种势力开始浑水摸鱼起来,各大医疗诊所和医院爆满,就连药店的生意也比平时好了好几成。
    一晃,三天过去了。
    这场陆希言亲手引发起来的争斗在沪西地区愈演愈烈,而法租界反倒异常的平静,黄锦荣本来已经下令暂停出从陆金石手里买下的那批货。
    一看章啸林在沪西的局面焦头烂额,他便又偷偷的出货了,这个时候,他不快一点儿抢地盘儿,那就太傻了。
    巫锦云的父母和严朝旭的父亲一起到的上海,陆希言没有出面,也不好让孟繁星出面,他让成诚和闫磊一起去接的人。
    把人安排住进了万国饭店。
    晚上,陆希言在万国饭店为巫锦云的父母巫贤夫妇以及严朝旭的父亲严刚接风,当然了,晚上他是带着孟繁星一起出席的,陪同的还有巫锦云的三个师兄,以及巫锦云名义上的未婚夫,严朝旭。
    人名字是听说了很多次了,但见面还是第一次。
    巫家人和严家人也都知道了,报纸上写的都是些小报记者猎奇,胡编乱造的东西,巫锦云的老师虽然年轻,可早已娶妻,而且年轻貌美不输给她半分。
    何况陆希言跟孟繁星的恩爱的名声也是有口皆碑的,还费心的张罗女儿出过留学,巫贤夫妇自然是感激不已,深感愧疚,自己这是胡乱猜疑,冤枉了好人。
    再者说,要真有那个意思,人家费劲心思把人送出去干什么,到时候还不是人财两空?
    严朝旭的父亲严刚,看上去很像一个乡下土财主,脸也圆,身材也是圆圆的,五十多岁了,倒是身体挺康健的,就是走起路来气喘吁吁,怕热出汗,这一次要不是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他是不愿意大老远的跑到上海这个大火炉来的。
    相比之下,巫锦云的父亲巫贤有点儿老学究的意思,颌下三寸长须,脸庞清瘦,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因为也是大夫,所以,他对陆希言也算是和颜悦色了,得知陆希言并没有瞧不起中医之后,话语上也不由的亲近许多。
    话题也更多了。
    陆希言对严朝旭观察的比较多,这家伙年纪比自己小三岁,瘦瘦的,眼神之中透着一丝高傲,仿佛在国外留过学的,就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这样的情况在许多留洋归国的人身上都存在,自以为出过喝了一点儿洋墨水就瞧不起国内的人可不少。
    不过,一个从小天赋出众的人,的确有他值得骄傲的地方。
    严朝旭在上海东亚同文院工作,担任美术老师。
    东亚同文院。
    陆希言和孟繁星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这个是日本人在上海培养“亲日”的汉奸精英分子的高等学府,同文院的课程有许多都是有关所谓“日中”友好的洗脑内容。
    一些涉世不深的学生很容易被骗,然后洗脑,最后沦落成为侵略者的帮凶,甚至死不悔改。
    当然,也不能说东亚同文院培养出来的都是汉奸卖国贼,也有学生头脑清醒,反而更清楚的认识到日本人的阴谋和野心。
    很凑巧的是,在上海东亚同文院里,老猫给的那份名单中,就有一名自己同志在里面工作,如果想调查严朝旭,倒是可以启用一下。
    这是私事儿,陆希言想了想,还是否决了,不能因私废公,这些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都是要在关键的时刻才发挥作用。
    严朝旭刚回国,又不是什么特殊人物,想要打听一下他在东亚同文院的情况,应该不是难事儿。
    这事儿还的抓紧了。
    因为,这一顿接风宴吃的大家都很开心。
    唯一让大家不舒服的就是,严朝旭不愿意在订婚后随巫锦云去美国,这对巫锦云来说,其实无所谓了,严朝旭不去,她正中下怀。
    可严刚老爷子急了,你不去美国,这三年一过,这巫锦云留在美国不回来了,你媳妇还是你媳妇吗?
    这孩子怎么犯傻呢?
    严刚当即在饭桌上敲打儿子,去美国,那也是见识一下市面,去了美国一样可以画画,若是想办法,也能继续去美国的高等艺术学府深造一番,还能培养夫妻双方的感情,将来琴瑟和谐,多好的事情?
    当然,严刚内心是不愿意巫锦云这个准儿媳妇去美国读书的,他是前清的举人,多少还有一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
    但是,这是新社会了,就算是心里不舒服,那也要顺应潮流而做出改变了,不然,事儿怎么弄?
    真弄出一个逃婚来,老严家还要不要这个脸面了?
    现在这事儿最终虽说跟他心中想的不太一样,可总算是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而且把这婚事也定下来了,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俗,这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
    严朝旭也说了自己的理由,他刚回来,并且这份工作还是他的老师鸠山先生托人介绍的,他若是现在不干了,他没办法向老师交代。
    所以严朝旭提出来,要么让巫锦云等他半年时间,等他处理好上海的事情,跟他一起去美国,要么就是让巫锦云先行去美国,半年后,他再去美国跟她汇合。
    等严朝旭处理好事情一起走,这怎么可能,美国那边,陆希言都已经联系的差不多了,现在说暂时不去,失信是很严重的。
    巫锦云当然选择自己先去了,正好不用跟严朝旭一起去美国。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本来严刚坚持订婚回老家无锡,可巫锦云和严朝旭都不同意回无锡,因为太耽误时间了,这是订婚,又不是结婚,没有必要搞的太隆重。
    而且在上海这边订婚,再登一个报,比在老家无锡要有面子多了。
    在老家,无非也就是打开流水席,请客吃饭而已。
    订婚的日子也定下来了,一个星期后,在新世界饭店。
    吃完饭,巫锦云留在万国饭店陪父母,倒是严朝旭只是跟巫锦云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后,就跟老父亲严刚说学院还有事,自己先回学院了。
    “希言,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孟繁星上车后,对陆希言问道。
    “严朝旭对锦云的似乎太过冷淡了,对吗?”陆希言点了点头,在席上,他何尝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可是,这也不算太奇怪,毕竟两个人并非恋爱而订婚,可以说是两个陌生人凑在一起,严朝旭对巫锦云这样的女孩子不感冒,也是有可能的。
    “是呀,如果不愿意,何必要强扭在一起呢?”孟繁星道。
    “也许人家脸皮薄,不敢太过热情,再者说,还有外人在场,等他们自己私下里约会,接触之后,就好多了,你呀,有些心就别操太多了。”陆希言劝说道。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孟繁星道。
    “你要是觉得不踏实,反正也知道这个严朝旭在哪儿工作,找人调查一下,看这个严朝旭平时为人处世情况怎么样。”陆希言道。
    “嗯,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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