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摊开地图,情报并不充足,这就需要经验来弥补。伯利兹城本身座落在伯利兹河口南岸,他用手指分别在伯利兹城的上方和下方划下两道线路,“我们现在的问题是,选择从伯利兹河口的南方还是北方绕过堤礁,通过堤礁的缺口进入潟湖。”
    拉布什道,“伯利兹河口北岸水浅,南岸水深。北岸你的守卫号很难靠近城市,我们必须依靠小船推进。南岸水深,但他们的炮台主要都集中在这个方向。”
    古典的战争就是如此,在战争迷雾下做一道道选择题。将领的天赋和经验有时决定了一切。
    韦恩坚决摇头,“俘虏说敌人的炮台有十二磅大炮。我不会用木制的船去与石制的炮台作战,那一定是疯了。”
    拉布什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两道折线,“那我们就走北岸。北岸水浅,伯利兹海盗无论是用于警戒的望楼还是拥有合适射界的火炮都大大少于南岸,过不去的大船就等在河口的外海,我们乘小船登陆。”
    很经典的烤肉帮海盗作战方式,曾经有多次成功的例子,韦恩听上去有些动心。从敌人防御薄弱的一侧绕到城池的背后,再予以打击,也确实很有道理。
    但陈守序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妥,想再细化一下,“先生们。我们知道,在堤礁的内部,伯利兹海盗的小型巡逻船和警戒望楼至少在白天能提供相当程度的预警范围,那么我们如何才能达成进攻的突然性?”
    韦恩说道,“这并不难。我们算好航程,无论南北,都刚好在入夜时分通过堤礁的缺口。”
    这是通常的做法,陈守序道,“没错。但我们如果夜间走河口北岸,我们对海情的掌握并不透彻,如果因为礁石和浅滩耽误了时间,夜间能用于战斗的时间将大大减少。”
    韦恩有点明白陈守序的意思了。走河口北岸的航线,时间是个大问题。
    陈守序继续说,“即便我们一切顺利,但是如果大船因为浅滩阻挡,只能远远靠泊。我们在陆上行军的时间将会很长。如果距离太远,战舰与登陆的士兵之间也将很难呼应。”
    陈守序没说出来的是,还有一只伯利兹出击舰队的威胁,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返航。第一波攻击必须迅速有力地给于伯利兹海盗重创,否则时间拖长对本方很不利。
    “我并不是反对走北线。实际上,如果我们掌握的信息再全面一些,我也支持走北岸。但就目前来看,走北岸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战术选择应该是越简洁越好,太复杂会把自己人搞晕掉。
    拉布什虽然残暴,但在打仗上却是很谨慎的人。他托着下巴,也觉得陈守序说的有道理。
    韦恩问,“那走南线,我们可能会遭遇伯利兹海盗的巡逻船,并且需要与炮台作战。”
    “韦恩船长。堤礁与海岸中间有十几英里的宽度,现在这个季节,伯利兹盛行的是东风。我们挂起满帆直接冲进去。时间越短被发现的概率也越低。伯利兹的海盗有一半都外出游猎,他们的人手应该不足以晚上保持密切的监控。”如果是冬季进攻伯利兹,北风呼啸之下,这道选择就不存在了,必然要走北线。
    拉布什也说道,“伯利兹河口南岸的三角洲有一些干流的分汊河道独自入海,我们把船停在支流的河口,乘小船和舢板登陆。”
    “走南线,实在不行我们就退回船上,强攻或者撤离都比较方便。”
    韦恩拍板了,走南线。方向一定,几位船长根据自己的经验继续对方案进行完善。
    第二天,船队装上所有人员和物资离开了锚地,驶出特内夫岛潟湖。普通商船没事不会选择靠近海盗巢穴的航线,这附近都是去伯利兹从事黑市贸易的商船,都在堤礁内部航行。
    船队按计划在入夜后通过了堤礁的缺口,全速驶向伯利兹。
    暴风号的艉楼,陈守序诧异地看着博格斯,“你说你要与我们一起登陆?伯利兹城可是有二百多凶恶的海盗。”
    博格斯的脸色惨白,很不好看,“是的。无论是西印度公司赋予我的职责,还是作为你的船员,我都要随登陆梯队上岸。”
    陈守序似笑非笑,“你考虑好了没有?我们会被炮击,也会与敌人肉搏。我们人数没有优势,到时我未必能抽出人手护卫在你的身旁。”
    博格斯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握紧了拳头,“虽然我也很害怕,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与你们一起战斗。”
    胖子很认真,陈守序收起戏谑的表情,他对身边的雷加说,“把你的刀给他。”
    雷加将水手刀递给博格斯。
    “收下刀,跟紧我,不要掉队。”陈守序看胖子或许是激动或许是害怕,身体在微微发抖,“我建议你现在喝上一大杯朗姆酒。”
    乌云不时遮住月亮,对执行隐秘任务的舰队再好不过。
    船队很顺利抵达了伯利兹河冲击三角洲中一条河口。
    之前缴获的三条船中,两艘商船因为航速慢船体又大,已经被烧掉了,只留下船上的长艇。而伯利兹海盗的这艘巡逻艇是一艘桨帆船,正适合现在使用。
    守卫号放下两艘长艇,玫瑰号两艘,暴风号、复仇号各一艘长艇,再加上缴获的两艘长艇。共一艘略小于佩里亚加船的巡逻艇,八艘长艇。
    登陆队包括来自守卫号的80人,来自玫瑰号的60人,来自暴风号的50人,来自复仇号的25人,一共215人。
    船员们厉兵秣马。水手刀、手榴弹、火绳枪,守卫号上甚至有十个穿着半身甲的武士,水手们武装到了牙齿。队伍携带了两门一磅回旋炮,装在双轮的炮车上。拉布什的烤肉帮有许多狂热的新教徒,长艇聚集在韦恩的巡逻艇周围,从牧师那里接受恕罪,他们将灵魂托付于上帝。
    陈守序不顾雷加的反对,让他在船上留守,带上了劳勃。
    距离黎明还有五个小时,水手们划桨出发。船只航行在河道中央,月光偶尔从乌云的缝隙中探出头来,照亮前进的航路。河道右岸能看到林中的星散的木屋,那是伐木人的居所。海风顺着河道吹进来,鼓起长艇的风帆,加上船桨的作用,速度并不慢。远处已经能看到伯利兹城凌乱的房屋。
    船队驶入伯利兹河的干流,韦恩打出登陆的信号,长艇靠上了滩头,所有人登陆,沿着伐木人的小径到了城镇的外围。梅登与船队中精选出来的十几名擅长夜袭的海盗当先而去,他们的任务是摸掉城镇外围的岗哨。其余的人伏身潜藏在树林中。
    烤肉帮的海盗曾多次利用黑夜悄悄靠上西班牙大帆船的侧舷,爬上甲板摸掉值班的水手,用几艘小舢板抢下巨大的盖伦船。他们是夜袭的行家。
    梅登打来成功的信号,韦恩举手示意所有人前进。月光再次藏在了乌云的背后,海盗们熟练地散开,涌进了城镇。
    就像这个时代所有的殖民地城镇,整个城市的核心是一座武器广场。广场四周分布着教堂,钟楼和仓库,都是坚固的砖石建筑。
    紧挨河道的是城市的港口,由一座两层高的炮台扼守。炮台的外围有一圈石墙,石墙里还有一些建筑。如果情报准确,皮特华莱士就住在里面。稍远处,在河口的南岸,伯利兹海盗还建有两座石制炮台,比控制港口的炮台更大。修建这三座以政府军为敌人的炮台耗费了伯利兹海盗很多的资源,他们大概从没有想过会被海盗同行袭击,而且即便想到了他们也没有能力在现有的人数下监控附近所有的河道。
    “乒……”,枪声响起,伯利兹城回荡起急促的钟声。
    韦恩拔出佩剑,偷袭至此才被发现,已是巨大的成功。本方的海盗发出大声的呐喊,在镇里烧杀。
    韦恩的人推着轻便的炮车,迅速推进到了广场周围。罗伯茨的人与韦恩一起清剿着镇内的海盗。
    陈守序则与拉布什的人分别冲向海边的炮台。
    两座炮台相隔并不远,一座面向河口,另一座指向大海。分给陈守序的是指向河口的那座。
    十二磅的重炮位于炮台下层,此时不可能获取向后的射界。伯利兹海盗奋力移动了位于上层的两三门四磅炮与后装佛朗机,将炮口转向内陆。
    偷袭只是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开始,但此时面对炮台却没有任何取巧的办法。只能强攻。
    四磅的实心弹击打在暴风号水手面前的地面上,弹起形成了跳弹。打断了一名水手的小腿,蹦蹦跳跳。马上有人将惨叫的伤员拖到后方,朗姆酒已经备好,现在没有任何治疗的手段,草草包扎后,用酒给伤员灌下去。
    胖子气喘吁吁地跟在陈守序身后,虽然费劲,却是努力跟上了步伐,有点让陈守序刮目相看。
    梅登正在镇上收割着伯利兹海盗的生命,此时还跟在陈守序身边的有沃尔特和酋长。
    暴风号的水手冲了两次,都被炮台上的弗朗机打了下来。
    沃尔特穿着缴获自葡萄牙人的半身甲。他观察了一下炮台上的火力,对陈守序说,“火力看似很猛,但打出来的多是弗朗机的子铳。枪口的火光却不见多少,炮台里应该人手很不足。”
    拉布什那边遇到的情况与陈守序类似。他站到所有人身前,摘下船长帽,大声吼道,“上啊,兄弟们,别当怕死鬼!”烤肉帮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向炮台冲去。
    “我们也冲,一鼓作气拿下炮台。”
    沃尔特举起佩剑,“掷弹兵向前,枪手弓箭手掩护,冲!”
    说完当先向炮台冲去,他身后是举着手榴弹的最强壮的水手。火绳枪手们三五个一组,冲锋的过程中交替向炮台上打出齐射。酋长和他的印第安兄弟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弓箭在这短时间内的射速比火绳枪快的多,射向炮台的箭对无防护的炮手威胁很大。
    队形很自然地拉开,炮台上四磅炮停止了射击,可能是来不及装填了,只剩下两门后装佛朗机还在收割着生命。
    快要冲到炮台底下时,敌炮打出了两发霰弹,船员倒下了一片。进入弓箭和火绳枪的有效射程后,人数上的优势让印第安弓箭手和火绳枪手压制住了敌炮的射击。残存的掷弹兵将手榴弹的引线点燃,奋力向上抛去。爆炸过后,水手们抛出抓钩,将水手刀咬在嘴中爬上了炮台顶部。
    枪手们也丢下火绳枪,拔出匕首爬上了炮台。他们很快就肃清了炮台内部的敌人。
    陈守序这时才有空向后看去,一路上都有尸体与重伤的伤员,两发霰弹造成了最大的伤亡。陈守序马上清点人手,炮台内还能行动的只剩下27人。这还是夜间偷袭,都打到伤亡近半。白天打这炮台要损失多少人他想都不敢想。
    陈守序立刻分配人手将散落在外的伤员抬进炮台。陈守序知道很多人都活不过今晚,但无论花费多大精力,无论治疗有没有效果,人必须要救。
    他对沃尔特说,“沃尔特,我需要你暂时守住这座炮台,但我只能给你17个人。”
    沃尔特的脸被硝烟熏黑,小臂大概是受了轻伤,做了一些简单的包扎,他没有多话,习惯性地向陈守序敬了一个礼,“是,船长。”
    陈守序看了一下,拉布什那边也顺利拿下了炮台。简单休息了一阵,他带上酋长的印第安兄弟和残存的掷弹兵向城中心的广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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