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港,和平堡。
    台湾分舰队主力不在港,已经北上出击济州岛。战舰和武装戎克船都远征了,港内只有捕鲸船梅尔维尔号在坞内维护,此外就只有负责海上联络巡哨的6艘喇叭唬桨帆船和一些八桨船。
    台北三巨头中,分舰队提督阿勒芒去了济州岛。陆军司令菲尔霍夫生病没有随队北上,他在一次指挥对番社的扫荡作战中倒霉地染上了疟疾。好在不是恶性疟,梅登用库存的药物和青蒿不计成本地给他治疗,快痊愈了。
    看着大病初愈的菲尔霍夫,守序骂也骂不动,只是一个劲摇头。
    守序首先安排的是军队工作,这次船队的货仓装载了60多门铁制加农炮,4磅和6磅炮各半,用于填补台湾各城堡炮台的火炮缺额,并给军舰补足火炮。
    兵工厂和陆海军的库存都被他带过来了,军队的抗议被他压了下去,金城能生产铁炮,可以慢慢补库存。台湾这可是一锤子买卖,下次增援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肯定要带足量。为了节约仓位,船队没有携带火药,只带了硝石,守序让菲尔霍夫抓紧安排火药生产。除了加农炮,轻臼炮和榴弹炮也带了10门,此外还有一些佛朗机回旋炮等轻炮。
    菲尔霍夫觉得自己一下阔了起来,很是高兴。
    要近距离观察中国大陆,以台湾目前一个营的陆军,数量肯定不够,台北本地也需要留守。菲尔霍夫把阿勒芒率领的济州岛远征队也考虑进去,做了出兵一个营的预算。一个营加2个炮连,共700人。军队需要扩编,先以守序带来的3个不满编连为基干,扩充完整。
    扩编所需干部立足本地解决,陆海军在和平堡都有士官速成班,以各级军官为兼职老师,可以培养少量准尉及以下干部。
    海军方面能做的不多,新近加入台北分舰队的3艘河字级通报舰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分舰队远海侦察力量不足的问题。
    守序对梅登道,“把梅尔维尔号改装成战舰。”
    梅登点头,台北捕鲸的生产任务交给新来的两艘纵帆船,梅尔维尔号可以腾出来。
    梅尔维尔号没有炮甲板,只能露天布置舷侧火炮,改装工作量不大。守序看中的是梅尔维尔号在现有横帆船里尚佳的航速和顶风停航能力,以及最浅的吃水。以梅尔维尔号的吨位,可以布置12门6磅炮。
    安顿完了军队,守序才有时间听梅登对台北工作长篇大论的总结。在采取行动之前,守序得先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筹码。
    第一条是人口。
    淡水、基隆和台北现在有3万多移民和1万土著,其中有1万8千名朝鲜人,大部分是去年远征济州岛的收获。华人移民多从事农业和手工业生产,梅登把大部分朝鲜人都投入了矿山和采石场,进山伐木的也多是朝鲜人。不用想,台北和基隆的那些矿场工作条件很恶劣,减员率一定很高。
    梅登对台北肆虐的疟疾很无奈,台北原本应该有更多人的。
    “疟疾患病率31%”,每三人里就有1人罹患过疟疾。守序觉得这个数字简直是触目惊心。
    “我们尽力统计了辖区内的所有人口。”梅登叹气道,“对大多数人来说,青蒿现在是他们唯一的指望。值得庆幸的是,多数病患都是你说的间日疟,不是恶性疟,有治愈的希望。”
    守序轻轻点头,如果是像三亚一样的恶性疟流行,台北这个分基地运行成本就太高了。三亚是依靠奴隶在劳作,台北可不行。
    “你们都做了什么防治手段?”
    “工作按照疟疾防治条例部属,金城是靠在内政厅下设城乡管理局来落实。台北的疫情太严重了,我在行政长官公署下设置了独立的卫生警察局,来进行相关管理。”
    守序看到了报告内容,台湾卫生相关事务,在各城镇由卫生警察局负责,在厅则由警察课卫生系负责。不清洁的沟渠及饮水,被卫生警察看到了就是一顿棍棒,遇有传染病例则通报处理。这其实占用了更多行政资源,不过也没更好的办法。
    台北现在是警察的天下,不仅卫生工作,治安、强制义务教育、下乡征税、户口和道路,统统都是各种警察在管。台北的警察比军队多,这多出来的脱产人口消耗了梅登手上很多钱。
    守序鼓励他,“不要怕花钱,我们从一开始立好了规矩,后面的成本就能降低。”
    梅登对此心有戚戚。
    在警察之下,台北在移民庄屯中设立了严格的保甲制度。在保甲法文中明订事项,包含户口调查、出入者取缔、警戒搜查与卫生。有关卫生事项规定就有七点,一为各家对于屋外及道路下水的清洁直接负责,二为保正甲长对庄屯内卫生需负起督导之责。三为保正甲长对邻家疑似有传染病患者通报上级的责任,保正甲长必须向警察官通报病死讯息。四为居民必须听从警察官吏及保甲长,驱除老鼠及其他传染病预防消毒事宜。五为家主对自家有疑似传染病患者及死亡必须尽快通知警察。六为家主需义务听从保正甲长及警察指挥驱除害虫。七为家主驱除害虫需要按照条例遵从卫生警察指导。
    守序赞叹道,“做的好,你这规定比金城还细。”
    “这个保甲制度不是我们订的,出自移民之手。”梅登拿出两张人物简历。“冷应瀓,丁耀亢,都是你带回来的山东人。”
    “难怪,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套保甲制度很像中国的风格。”守序扫过两张简历,“你把这两个人召到基隆来,我想见一见。”
    “我马上安排。”
    守序继续翻报告,“你还想到了养鱼?”后世台湾的日据时代,为了降低疟疾传染率,日本人就在台北养殖食蚊鱼。食蚊鱼原产美洲,梅登现在当然不可能养,他让人从福建搞来青鳉和弓背青鳉放养在台北的水系中,能吃孑孓的鱼就是好鱼啊。
    “也是华人建议的。他们说既然蚊子是传播疟疾的原因,那养一些吃孑孓的小鱼也许有用。这也花不了多少成本,我就照办了。”守序点点头。台湾本地也有青鳉,不过物种引殖一般是外来的生物更好念经。
    “还有樟脑,华人移民中的医生建议制作樟脑用来驱虫,我们做了一些试验,效果很明显。”梅登继续向守序介绍。
    樟脑是台湾特产,台湾樟树数量极多。好好利用,将来也会是台湾创收的一大商品。
    石油和樟脑油混合剂是一种原始杀虫剂,可以杀死水中的孑孓。金城搞不到石油,没条件制作这种杀虫剂,只好用硝、硫磺和木炭以1:2:8的比例配置火药杀虫剂。台湾的条件就好了,苗栗有露天石油,到处都有樟树,现在梅登正向民间推广石油樟脑油杀虫剂。
    还有其他一些细节,守序就没有一一看了。他合上卫生简报,梅登的工作卓有成效。虽然患病人数很多,可死亡率却被他控制在了4%,去年到现在有1000多移民确定因疟疾而死亡。
    “你还需要什么支援?”
    “金鸡纳树,我需要更多的金鸡纳树,数量不限,越多越好。”金鸡纳霜现在完全证明了对于治疗疟疾的巨大价值,梅登毫不掩饰他对金鸡纳树的需求。
    守序摇摇头,“我们有多少金鸡纳树你是知道的,在第一波金鸡纳树成熟以前,我们没有更多的种子。你只能再等等,还要两三年的时间。”
    放下卫生报告,守序打开了矿物生产部分,首先是黄金。
    从山东来的移民中,有很多人曾经在登州府招远县的金矿干过。他们带来的矿山挖掘管理经验和金冶炼技术对梅登帮助很大,台北的黄金产量达到了3000多两,按照1比10的兑换比例,这就是近4万两白银,台北财政的核心支付能力就在此,向外购买棉布粮食,靠的都是黄金。
    梅登道:“根据矿上人的报告,金瓜石矿区还有进一步扩产的能力。但我需要更多人。”
    金瓜石的产量和产能是台北核心机密,掌握确切数字的人仅限于评议会的5位成员。
    “一口吃不成胖子,只能慢慢来。”守序道。台北各行各业都亟需移民,也不能全把人扔进矿山了。
    火山灰水泥、硫磺提纯、苗栗石油、基隆煤矿、双溪的水银矿、大屯铅矿、南庄石英砂、基隆安山岩、七星山明矾、棉花屿鸟粪石、三重桥耐火粘土、北投的瓷土等等,台北的矿产非常丰富,其中很多都是战略资源。只要人力到位,有些品种的产量尽管比较小,但也可满足台湾的需求,并具备在未来向金城出口的潜力。
    守序注意到,梅登依托优质的南庄石英砂和北投的下级瓷土,尝试了玻璃器皿和陶瓷烧制。
    “只是尝试,烧不出无色玻璃也烧不出大块的镜面,陶瓷的废品率也很高,”梅登摇摇头,“没有经济价值。”
    守序对玻璃最直接的需求,是用来制作望远镜和眼镜。作为重要的军事器材,金城的望远镜现在也要依靠向荷兰进口,不是长久之计。
    眼镜在明朝时已经传入了中国,现在江南有一些制作眼镜的工坊,但数量并不多,产量不足造成眼镜的价格居高不下,一副普通老花镜得花5两白银,近视镜更贵,价格是老花镜的10几倍。
    中国光学器材先驱孙云球还是个孩子,但杭州的陈天衢和苏州的薄珏现在就颇有名气了,守序决心就是抢也要把他们抢来。
    “没有经济价值只是暂时的,你不要停止工艺试验。我会给你挖来人才。”
    梅登点点头。
    大部分矿的开采资料守序也没有细看,黄金之后他重点翻了铜矿。铜与煤并列台北两大矿,金瓜石铜矿开采了近百年,后世从1946年至1990年生产了57.95万吨电解铜。铜在这个时代既是货币,也是战略资源。
    铁铸成的重炮容易炸膛,金城研究院和军方都极力反对装备重型铁炮,陆军更是想把所有野战炮都换成铜制品。野战炮普及铜炮暂不现实,但9磅及以上的重炮目前只能用铜造。
    军队全都指望着金瓜石的铜矿了。守序也是用这个理由把军方的火炮库存给搜刮干净了。
    梅登感到压力很大,搞不出来足够的铜,回国得被霍尔雷恩他们喷到生活不能自理。
    “去年到现在生产了150吨铜,大约值2万两白银。和金矿一样,增产需要更多人力投入。”
    这些铜也基本都用来对外支付了,台湾没多少存货。
    “后面的支付计划紧不紧?”
    梅登摇头,“没有挪用空间。”
    守序点燃了烟斗,他站起来走了两步,“只有硫磺不够,国内需要看到你在台湾的成绩。铜能帮你获得军队更多的支持。我这次带来两艘纵帆船专门用来跑金台航线,明年你至少要运100吨铜回国。”
    梅登有些无奈,“那只能等阿勒芒今年的远征给我带来足够的移民,我争取扩大金瓜石的产能。”
    以17世纪的技术条件,金瓜石铜矿最多能年产粗铜35000吨,但那需要投入数万人力。可以作为参考的是东川铜矿,东川在18世纪最盛时平均年产3100多吨粗铜,顶峰年产8000多吨,参与铜矿生产的人丁有数十万之多。台北的铜单位出产倒不用那么多人,东川是因为铜矿位置在深山老林里,转运消耗太大。东川用木炭炼铜,每斤铜需要10斤木炭,一年的产量平均消耗10平方公里的森林。台湾森林虽多也经不起这么砍,可以用煤作为冶炼燃料,这样增加铜产量同时意味着要增加基隆煤矿开采。
    一切的瓶颈都受到人的制约。守序现在终于明白,红朝太祖为什么会把人口视为第一生产力。
    现在只能等待阿勒芒的返航船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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