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凡尔登收复战打响的那一刻起,安德鲁就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24小时,不准任何人来打搅。其间,他大都静坐于桌案前,静静沉思与等待。此时,只有情报副官借着呈送马斯军团前方战况的时机,为最高统帅送来食物与酒水,
    等到莫罗的部队拿下凡尔登之后的第二天,达武的来复枪团也收复沃堡与杜奥蒙堡之际,安德鲁拿着前线的战报,不禁哈哈大笑。要说没有压力那一定是假话,穿越者已为此赌上了一切,包括身家性命。如果说凡尔登战役之前,法军是在为胜利而拼死努力;凡尔登战之后,胜利已唾手可得,只是成果多少的问题。
    另一时空的瓦尔米战役,无论是法国本土的军事学家,还是欧洲其他国家的专家,几乎一致认为是恶劣天气、极佳运气与波兰问题,帮助杜穆里埃将军侥幸赢得了胜利。那时的法军兵源素质极其低劣,毫无组织性与纪律性,身为总指挥官的杜穆里埃将军就亲生经历过好几次未遂兵变。经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的挫折,就可以让法军士兵变得灰心失望,继而在战场上表现为一泻千里,令这位法军司令官差点两度落入奥普联军之手。
    尽管天时、地利都在防守的这一边,但法国步兵在战场上几乎毫无建树(瓦尔米战役大体同样如此):在坚守阵地时,没有步骑兵的功劳;追击毫无斗志的联军时,居然表现的犹犹豫豫,拖泥带水。反倒是阿登、洛林与阿尔萨斯地区的广大农民自发组织的残酷而血腥的敌后袭扰战,其消灭的外国干涉军要多得多。当然,法军的第一大友军依然是崎岖山路、冰冷秋雨和致命疾病。
    而今,在香槟地区苦心经营3年的穿越者改变了这一切:战场上已充分证实,强大的马斯军团并不输给精锐的普鲁士军队;快捷而高效的情报系统,以及法军在火炮、来复枪和技战术等,诸多方面的不可比拟的巨大优势,成功协助莫罗与达武两位指挥官,顺利赢得凡尔登战役的胜利。
    凡尔登战役打响之时,一直坚守北面的沙拉德-瓦伦-梅隆库尔一线的克唐纳将军接到了蒙塞司令官的反攻命令,迅速将他麾下的1万5千士兵派往南面,封堵伊斯特勒山隘。在黄昏之前,法军不费吹灰之力的围歼了仅有数百名普军步兵防守的克莱蒙村。这一期间,驻防两道隘口的联军指挥官赫斯将军曾试图率领步兵夺回克莱蒙村,但已构筑好防御工事的法军,在多门火炮的协助下,非常轻松的击溃了来犯之敌。
    第二天清晨,已从布伦瑞克公爵那里得到大批骑兵援助的赫斯将军,重新集结了8千名普鲁士步兵以及1千5百名轻骑兵,准备向法军坚守的克莱蒙村发动大规模进攻。与此同时,在法军那一侧,连夜运来的20门12磅的安德鲁大炮第一次在战场上正式登场。
    为增强防御与打击效果,工兵连队在1个步兵团的配合下,连夜施工,并赶在黎明战斗之前,在通向山隘的狭窄公路上开凿了一条两米宽的平行堑壕,沟壑向外拉扯了两道间隔30米的铁丝网;向内,是两道间距50到60米的步兵胸墙。步兵胸墙、火炮、堑壕与铁丝网构成了法军在克莱蒙村的全方位防御体系。如果每隔20到30米间再配属一挺水冷式马克沁重机枪,几乎完美复制了一战时期的防御模式。
    似乎是急于打通补给线,联军的战地指挥官赫斯将军没有让步兵再做试探性进攻,也没等着姗姗来迟的火炮支援,而是命令全部1千5百名轻骑兵直接向克莱蒙村的法军阵地,发动洪水般的进攻,试图一举将法国人全部淹没。显然,赫斯将军没有接受克里法特将军围攻梅隆库尔要塞失败的教训。此时,驻防克莱蒙村的法军指挥官,恰好就是那位以防御见长的麦克唐纳将军。
    等到敌人骑兵进攻时,法军炮手已经掀开覆盖火炮上的所有伪装,显露一排排凶狠无比的獠牙。20门12磅、9磅火炮正高昂着黑黝黝的炮口,等候着最终发射指令,它们将会释放恐怖的死神之光。
    一名炮兵上尉在3号炮位之间来回传达指令,他走到一门12磅火炮附近,对着炮长说道:“正前方1千米,b2方位,填装榴弹,插入二分之一引线。”
    毫无疑问,包括克莱蒙村在内,这些都是法军预设的阻击战场。炮兵测量官早在几周前已经为炮兵指挥官和炮手们在地图上与表格中,详细标准了包括标尺、高低、方向等火炮击中目标的必备技术参数的射击诸元。
    收到命令的炮长将任务下发给各个炮手,最后一次矫正仰角与标尺后,炮兵中尉随即下达了射击命令,一名炮手拾起好引线点火管的拉绳,猛的一拽。1秒钟后,炮弹在黑火药的推动下,冲出炮膛,呼啸着掠过蔚蓝的天空,像一颗火球飞向预定目标,1千米外的b2方位。
    当隆隆炮声从法军阵地传来时,正在一路策马小跑的普鲁士骑兵们忍不住纷纷伸长了脖子,紧张的向上张望。此时,大约20颗炮弹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白色弧线,它们在自己眼中由小变大,转眼及至,朝着自己迎面,或头顶,或身后猛砸过来。
    “该死的,法国佬是怎么把这些9磅与12磅重炮运过来的!”几乎在同时,骑兵军官们都在骂骂咧咧,但进攻命令已下达,所有人都没法停下来。
    在单筒望远镜里,赫斯将军同样望见了法军阵地,在烟雾中腾起了一枚枚炮弹,心中泛起一阵阵心痛,他估摸着等到20颗“实心弹”落到地面之前,排成密集队列的轻骑兵或许就要损失10位勇敢骑手。
    “全体加速冲刺!”骑兵指挥官招呼着身边部下,唯有用马靴上的马刺刺痛马腹,催促战马加速向前疾奔,想着尽快脱离敌方重炮的打击范围。
    很快,普鲁士骑兵们发现即将落下来的炮弹并非圆形实心弹,而是筒状圆锥形的弹体,上面似乎还带有正在燃烧引线的火光。显然这些炮弹不是通过铁制弹体蕴藏的绝大动能撞击或弹跳,来实施打击,而是……
    “该死的开花弹!”赫斯将军心中悲哀的叫道。
    作为高级军官的他,当然认识这种在16世纪晚期已成功运用于战场的特殊威力的炮弹,其炮壳里面是空的,装满了弹丸和一条导火索。一旦发射,开花弹在敌军头顶或是人群中间爆炸,撒出弹丸,能够高效扫荡一大片目标区域。眼前飞至沓来的20颗弹丸与之相比,唯有弹体形状略有不同。
    赫斯将军想不到法国人为阻击普军骑兵的进攻,居然不顾自身炮手的安危,预先准备了如此价格昂贵,且性能极不稳定。因为指挥官都知道尽管开花弹威力惊人,却是能引发5%到8%的炸膛概率,导致欧洲各国炮兵很多已弃之不用。
    然而,这位普鲁士将军的确猜对了一部分,也想错了另外一部分。其一,发射开花弹的安德鲁火炮,其设计大大降低了炸膛几率。即便有炸膛现象,火炮的厚实炮体也能承受住,不至于伤害到己方炮手,仅仅变成回炉的废炮罢了;其次,正如普鲁士所看到的那样,开花弹的弹丸外形,由原来通体圆形改为如今桶形的弹药设计,不仅仅是安全性有了保障,炮弹威力方面也提升不少。
    带着一阵阵夺人心魄的呼啸声,这些开花弹(榴霰弹)快速掠过前两几排骑兵的头顶,继而连三的落在身后10米外区域上空。此时开花弹的导火引线恰好燃烧殆尽,继而触发炮弹内部封装的火药。一阵阵沉闷的爆炸声后,无数小铁球从桶装弹体中纷纷爆裂开来,这些小铁球保持弹体外壳的致命速度,无情射杀方圆15米之内的一切生物。
    20枚开花弹中,就有半数正好在轻骑兵密集进攻队形的上空或中间爆炸,瞬间过后,在骑兵方阵里制造出大大小小10多个无人区。在麦克唐纳将军的单筒单筒镜里,至少有100名身穿绿色制服的普鲁士骑兵跌落马背。
    他们大都被爆裂的开花弹片或弹出的小铁球击中头部与后背,很多人还来不及叫喊一声,就已连人带马重重的摔倒在地。重伤的骑手与战马一同躺在血泊中不停的抽搐,做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嗷嗷,这种大炮这么厉害,为何不提前装备到梅隆库尔要塞?”麦克唐纳将军对着身边的梅尔达中尉问道。后者正担当炮兵联络官的角色。
    梅尔达不敢说直管上级,炮兵司令塞纳蒙将军的坏话,所以直接把责任往安德鲁长官那里一推,说:“安德鲁重炮的部署都是最高统帅部直接下达命令的。”
    麦克唐纳将军狠狠的瞪了一眼自作聪明的小家伙,决定战后就把梅尔达中尉踢回马斯军团司令部。战场之上,没有哪位指挥官敢质疑安德鲁统帅做出的决策。
    ……
    “加速,继续加速,还有800米!”进攻的骑兵指挥官用尽全身气力叫喊着,鼓舞身后骑兵们的勇气。他们必须赶在法军炮手填装并发射第二发开花弹之前,冲出大口径重炮的覆盖区域。骑兵们配合着冲在最前列的指挥官,疯狂呐喊着,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压抑内心恐惧,不至于在攻击途中提前丧失斗志。
    然而,该死的法国人尽出阴招。他们在事先布置的阵地前沿8百米以内,铺设了一层厚实但松软的泥土带,等到夜里雨水的浸泡之后最终形成了一团稀泥,导致骑兵的最大冲刺速度也只能维持在每小时25公里左右(每分钟400米以下)。因为一旦战马冲击速度过快,很容易出现马失前蹄的现象,导致人仰马翻的惨剧。
    “该死的,1分钟后,在前方400米左右还有两轮开花弹或霰弹!”赫斯将军心中默算骑兵们即将遭受的第二轮攻击。其间,普鲁士人还没算上数门4磅或是6磅的小口径火炮所发射的射程在1百米之内的霰弹。
    此时的普鲁士将军开始后悔了,自己不应该如此冲动与鲁莽,令骑兵们落入敌人的一个接一个的陷阱里。然而无论是后悔,还是反思,都已经毫无意义。一旦骑兵排出密集横队的进攻阵型中,无论路途中遭遇何种打击,也只有向前持续冲锋,任何的犹豫与放慢步伐,就会让自己被身边掠过的同伴掀翻在地,即使不死同样会被背后快速插上的无数马蹄将身体踩成烂泥。
    正如所预料的那般,在接近法军阵地400米时,20枚开花弹与8枚4磅或6磅的实心弹如期而至,朝着骑兵面前猛烈袭来,或是纷纷在头顶爆炸,一时间战马嘶鸣,血肉横飞一片狼藉。在经历20多门火炮两轮开花弹与实弹的无情轰击后,作为进攻一方的普鲁士轻骑兵已损失掉七分之一的兵力,2百多名轻骑兵。
    又过了1分钟,在承受了最后一轮霰弹之后,骑兵们与法军阵地仅有百余米的距离,凶悍的普鲁士人开始挥舞着军刀,相互间狂野的呐喊着,决定一鼓作气向前冲杀。
    “该死的法国佬!”此时,骑兵军官们这次注意到横在自己与步兵胸墙之间,不仅有堑壕,还有一道道环绕整个战场的铁丝网。
    “前两排随我撞开铁丝网,后排继续冲击胸墙!”排在首位的骑兵指挥官转过头来,对着左右两侧以及身后的骑兵们下达了最后一道的作战指令。随后,这位勇敢的骑兵上校将手中平举的马刀高高挥舞起来,做最后的冲刺努力。哪怕知道自己即将战死在铁丝网一带,也期望他能砍下一两个卑鄙阴险的法国佬。
    1百米外的第一道胸墙那边,两千名法军正手执滑膛枪,齐齐瞄准了奔驰而来的骑兵们。在他们身后是两倍数量的战友,在负责填装弹药。在第二道胸墙那边还有麦克唐纳将军的7千余骑兵和步兵担当预备队。可以随时接应前方的战友退守至第二道防线。不过,在法军指挥官看来,预备队估计暂时是派不上了。
    就在敌军战马撞击铁丝网的之前,法国胸墙阵地上已经响起一片哨声。第一道胸墙内的2千名守军瞄准了手中的燧发枪,随着军官高喊一声“齐射”,开始在50多米最佳射程内,尽情射杀无法前行的普鲁士骑兵。
    一排排枪声响起,中弹的普鲁士骑兵不停的从马背上摔落地面。当场毙命的永远都是幸运的,他们和那位上校指挥官一样,不再有人世间的任何痛苦;至于落在地面还有意识的负伤骑兵,很多人眼前的最后一幕,是他们惊恐万分的望着自己前胸与后背,遭遇高速赶来的战马马蹄的无情践踏……
    最后一秒钟,前排的普鲁士骑兵与他们指挥官一道,重重的撞上法国人的铁丝网。由于战马眼睛事先被布条蒙住,不知前方有障碍物,当数百只马腿在与铁丝护栏迎面激烈撞击时,马匹冲刺时产生的巨大惯性,竟然成功拉断了不少铁丝网。在战马们前赴后继的冲击之下,固定铁丝网的木桩也被连根拔起,第一道铁丝网终于毁战马的冲击下。
    然而此举的惨重代价,是前两排骑兵无法在继续前行冲锋,由于马腿被带尖锐倒钩的铁丝网死死缠绕,使得马背上的骑兵被高高抛起,纷纷坠马倒地。手脚未断的骑手赶紧寻找各自掩护,力图避开身后高速插上的战友。
    而受伤倒地的战马们则学不会如何规避,何况它们的双眼还被蒙着布条。在遭遇意外之后,唯一能做的是事情,就是竭力嘶叫呼唤自己的主人,或是倒在地面上徒劳无用的做拼命翻滚,试图摆脱束缚全身的铁丝网。但所有这些的结局,只是令它们自己成为一个个障碍物,导致更多避之不及的骑兵一头撞上,继而是接二连三的纷纷坠马,无力冲击第二道铁丝网,跨越堑壕,冲击步兵胸墙。
    在落入法军陷阱时,普鲁士骑兵一个个都显露着异常惊恐,但有带着不甘屈服的表情,即便是在两千只滑膛枪从不停息的打击下,他们依然凭借心中的信念与勇气,忘却了临死前的种种恐惧,紧紧跟随着前排战友倒下前的进攻轨迹,无怨无悔的一同迈入死亡深渊。
    等到最后一排普鲁士骑兵,以视死如归的英勇气概,成功穿越一道铁丝网,侥幸躲过由数千滑膛枪发射的无数铅弹,准备撞击第二道铁丝网时,法军炮手已经完成了28门火炮的第11次填装弹药,炮膛中瞬间喷射出的无数霰弹。
    数分钟过后,等到所有法国人的枪炮声逐渐停止,一切硝烟随风飘散时,1千5百名普鲁士骑兵的最终成果,也仅仅止步于第二道铁丝网之下。此时,他们距离法国步兵坚守的第一道胸墙不过30米,这却成为所有骑兵们无法逾越的天堑。战场上遗留的,是一匹匹浑身弹孔躺在地面的战马在做痛苦悲鸣,它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地嘶叫声,久久回荡在阵地前沿的旷野上空。
    “可怜的家伙!”麦克唐纳将军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对着身边的传令官命令道:“让工兵连立刻重新布置受损的铁丝网,再通知第六步兵团清扫战场。另外,通知对面联军的指挥官,告诉普鲁士人等到30分钟之后,可以派来1百名非武装人员和两轮拖车,到我方阵地前沿收尸。”
    现在,麦克唐纳总算明白了,安德鲁长官为何不提前在梅隆库尔要塞部署安德鲁火炮、铁丝网、堑壕与胸墙的防线。因为,这根本就是对进攻一方实施单方面屠杀的巨大陷阱。顿短15分钟不到的时间内,1千五百名普鲁士轻骑兵尽数倒在冲锋线上,而己方的损失仅仅10多人,而且都是骑兵用手枪造成的。
    如果说拿下凡尔登只是彻底切断了联军的兵源与军需补给线,令干涉军大惊失色的话;而克莱蒙村阻击战的结果,就是完成了关门打狗之势。因为在这之后,布伦瑞克公爵和他联军主力部队已彻底陷入优势法军的伏击圈,而无法自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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