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国民公会组织的一个特别委员会全力起草针对路易十六起诉书的同时,刚刚辞去司法部长一职的乔治-丹东却远在自己的家乡阿尔西。那是他收到了老丈人的一封书信,说妻子加里布埃尔的病情再度加重。
    半年前,依照顺道从巴黎回伦敦的英国医生爱德华-詹纳的建议,丹东随即将患有心脏病的妻子,以及岳父母一同送到环境优美,空气清新的小城镇,希望能让加里布埃尔的病情有所好转。为此,丹东和他委派的代理人不断在阿尔西镇上购买房屋、土地与森林。截止11月时,已经签订了20多份购买田产的公证书。
    老丈人夏庞蒂埃的书信是在12月初寄来的,但丹东没能立刻前往阿尔西。那是他在向国民公会移交司法部权力时,被内政部长罗兰依据康邦的一份证词,在司法工作委员会上,公开指控丹东以及他的众多下属卷入到一桩贪污丑闻中。
    尽管数天后,丹东在罗伯斯庇尔的庇护下,勉强逃过了委员会的审查令,但回家行程却整整晚了7天。直到12月8日,他才抵达阿尔西的豪华别墅,但此时却没有任何人出门迎接自己,大门都上了锁。
    等到丹东奋力的敲打门框,一脸悲伤的岳父才从别墅里出来,并告诉他一个噩耗,加里布埃尔在三天前不幸病逝,并于昨日已下葬……
    悲痛欲绝的丹东变得失魂落魄,他发疯的跑到教堂墓地里把棺木挖出,将永远沉睡的妻子紧紧搂在怀中,泪珠从他那深陷的眼窝里滚落。此时此刻,丹东的心中有着太多的懊悔,不该做一个坏丈夫,白天拼命工作,晚上寻欢作乐,搂入怀中不是罗亚尔宫最低贱的妓-女,就是上流社会的美艳贵妇,却忽视了家中一切。
    此时在丹东心中,回想最多的就是加布里埃尔的眼睛,那暗淡的、专注的,略带责备的眼神。但自始至终,妻子一句责怪的话都没说出来,只是在家里,在商业大院,在司法部长的官邸,在阿尔西别墅里等待,静静的等待。
    整整两个礼拜里,丹东一直待在阿尔西的家中守护亡妻。直到他稍稍恢复理智时,家人才交给他一封来自巴黎的信函,那是罗伯斯庇尔写给加布里埃尔的悼词。但书信的结尾时,刚刚被推选为国民公会轮值议长的罗伯斯庇尔,话锋一转,很是希望丹东能结束悲伤,向往事告别,并尽快回归巴黎。
    自从12月上旬,国民公会正式启动对路易-卡佩的审判程序之后,奥地利与西班牙的外交使节也断然放弃了同法国的和谈。临行前,两国外交官向巴黎发出警告:当法国国王被判有罪之时,就是奥地利与西班牙缔结反法同盟的日子。
    不仅如此,与法国保持正常交往的英国、美国、瑞典、葡萄牙与荷兰等国大使(公使)们,带着各国君主或议会政-府的指令,赶来拜会外交部长勒布伦,宣称他们对前国王路易十六的审判非常关注,不希望有任何悲剧发生。
    尽管罗伯斯庇尔在国民议会上慷慨激昂的那番讲演,对于各国君主即将发动的武装干涉,表现出满脸的不屑一顾;然而回归到现实,这位不可腐蚀者也承认巴黎还没有做好迎接第二次卫国战争的准备。没有了安德鲁和北方诸省的法国,中南部的那几个孱弱不堪的法国-军团,是很难在战场上所有表现的。
    事实上,罗伯斯庇尔更加担心的是身为温和派的安德鲁和他“安德鲁集团”。倘若那位共和国元帅也伺机起兵南下,反戈一击,那简直就是巴黎革-命者的噩梦。因为没人能够阻拦“越过越过卢比孔河的20万凯撒大军”。
    基于此,罗伯斯庇尔希望在雅各宾派中,与安德鲁关系最为密切的丹东,能出访一趟比利时,同北方独-裁者在布鲁塞尔达成某种政治交易。南方的法国不仅需求大量的制式武器,军需补给与枪炮弹药之外,也期待再度团结同为法兰西人的“安德鲁集团”的力量,提前筹备在国民公会审判路易十六之后,反击欧洲君主国对革-命法国所进行的第二轮武装干涉。
    在心中,丹东很是不屑于罗伯斯庇尔那种瞻前顾后,缺乏战略眼光,头痛医头的种种政策。他之前曾反复告罗伯斯庇尔,不要与安德鲁离心离德,更不要激怒对方,除非巴黎真正完成了对法国的统一,能在力量上形成对“安德鲁集团”的压倒性优势。现如今,丹东也只好依照雅各宾派的安排,履行自己的义务。
    不久,丹东的亲信们,德穆兰、法布尔、拉克鲁瓦与塞舌尔等人,也纷纷来到阿尔西。他们在哀悼加布里埃尔,安抚自家领袖的同时也希望后者及早返回工作岗位。因为罗兰等人已将司法部的大小事务蚕食殆尽,丹东的诸多亲信也不断收到司法部的指控威胁。若非罗伯斯庇尔掌握的司法工作委员会与吉伦特派互怼,或许德穆兰、法布尔、拉克鲁瓦与塞舌尔等人就要面临一场牢狱之灾。
    准确的说来,受布里索指示的罗丹等人对自己的司法刁难,想来宽容,习惯于粗枝大叶的丹东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党同伐异,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但由于罗兰等人阻止了自己见到妻子生前的最后一面,这就属于不同戴天之仇了。也是从这一刻起,一直左右摇晃,并持暧昧立场的丹东,决定与吉伦特派一刀两断。
    ……
    12月12日,安德鲁统帅的车驾抵达布鲁塞尔。
    入城仪式定于午后时分。不得不说,塔列朗精心设计的整个仪仗场面显得豪华而富丽,具备了征服者所能展现的华贵壮观。两千名顶着熊皮帽的掷弹兵作为向导团,走在安德鲁统帅那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之前,而头戴明晃晃钢盔的龙骑兵则尾随马车之后,士兵们个个都以整齐划一的步伐在乐队高奏声中行进。
    全副武装的将校军官们骑着高头大马,游走在由八匹装配游行鞍辔的骏车拉着的大马车左右两侧,这八匹漂亮的大白马是列日要塞战役中的战利品。陪同安德鲁同在车厢里的,除了参谋副官沙恩霍斯特少校,塔列朗特使,还有比利时大区的警务部长沙威。
    沙威是一个月前抵达布鲁塞尔的。下车伊始,他就做了两件事,第一个在布鲁塞尔的市政厅附近组建了警察总局,并准备从明年1月开始,向比利时各地派遣区域警察总监;第二,筹办一个专业的警察学校,培训现代化的职业警察。
    按照安德鲁的规划,从明年3月份开始,宪兵司令部将逐步解除对比利时各地的军事监管,并将贸易、财政、交通、经济(工农业)、文化教育、医疗卫生等内政事务交给投效安德鲁的文官团队处理。唯独国防、警务、司法与外交等要害部门,依然归属北方统帅部大本营直管。
    在安德鲁掌握的北方15省,为避免触动巴黎的敏感神经,一直采取着国家宪法允许的各省联席会议自治。但在新领地比利时,安德鲁就没有了太多的忌讳去考虑了,他正在按照一个近代国家的先进管理模式,运作未来大尼德兰地区的行政与经济。
    同处于一个大法语区的比利时民众,绝大部分人是热切欢迎征服者安德鲁的到来,以至于寒风中的欢迎人群站满了街道两旁,到处都是安德鲁非常熟悉的欢呼声,以及诸如“安德鲁万岁!”“最高统帅万岁!”的响亮口号。
    数百名头戴高筒帽,身穿黑制服,佩有正规警衔标识的巡警们,一个个手持短木棍,井然有序的维持街面秩序。那些极少数反安德鲁的异议分子,要么跟随奥地利人提前逃亡国外,要么被宪兵部以及现如今的警察局剔除掉。另外,比利时的激进雅各宾派分子,也同样处在警察部的严密监管中。
    总之一点,无论是北方15省的兰斯、沙隆、里尔、加来、圣康坦、梅斯、斯特拉斯堡、敦刻尔克,或是比利时大区的布鲁塞尔、布鲁日、那幕尔、蒙斯、列日、根特等地,但凡宣扬武装暴力反抗,或是激进思想的组织和个人都将被取缔、驱除,或是送到采石场服苦役,甚至是人间蒸发。
    为了让全布鲁塞尔市民知道安德鲁的到来,整个巡游队伍是绕道北门入城,途径中心广场与市政厅大楼,最后来到西南面的比利时王宫。哦不,最准确的称呼是法兰西共和国比利时大区的行政宫。
    预先在行政宫等候安德鲁的外交官员,不仅包括普鲁士与奥地利在内的三十多位德意志各邦国使节,还有来自美国、英国、荷兰、丹麦和瑞典等国的特使。由于时间有限,安德鲁通常与每个访客都只能谈几分钟的时间。
    不过,英国议会特使福克斯伯爵显然却是一个例外。“比利时的征服者”神色倨傲的抛开身边那些阿谀奉承的德国佬,单独邀请英国议员到大客厅后方的密室里详谈,还一同品尝最浓郁的圣多明各咖啡,以及古巴产的科伊巴雪茄。
    一个小时之后,福克斯伯爵才心满意足的走出来密室,在他口袋里揣着一份价值1百万英镑的大订单,除了英国产的蒸汽机、纺织机、织布机,以及天然硝石和硫磺矿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的商品,1万吨的巴西产天然橡胶。需要说明的是,自从葡萄牙从西班牙手中重新获得独立后,里斯本就卖身投靠了英国人,继而成为后者在欧洲大陆的经济殖民地,英国商船可以横行于葡萄牙各处殖民地。
    尽管福克斯伯爵很是费解,安德鲁为何需要这种只能当做铅笔的橡皮擦,或是小孩手中蹦蹦跳玩具的东西,但心中的疑问很快被自己抛之脑后。毕竟,订购合同是真的,安德鲁的良好信誉与联合银行开具的支票,也是货真价实的。
    送走英国特使之后,安德鲁再度回到大客厅,他铃声的从圆亭落地窗望出去,一片浓雾笼罩着花园。此时,冬日天色黑的很快,壁炉的熊熊火焰照亮并且温暖了整个客厅。而身后的嘈杂喧嚣声,不曾影响穿越者对另一时空亲人的追思。
    擅长待客之道的玛格丽特夫人(已故的维诺法官妻子)是在一周前,带着两岁大的小女儿入驻装饰一新的布鲁塞尔行政宫。此时此刻,雍容华贵她正在壁炉前站着,笑容满面地周旋于各国使节之间,与他们聊天交谈,劝他们耐心等候来自安德鲁的接见。玛格丽特夫人对任何一位宾客都显得殷勤客气,不停的赞美他们,热情邀请前来辞行的客人那天再来。
    而在另一旁,沙威的妻子,那位已担负起整个行政宫大管家职责的安娜,正有条不紊的指挥十多名法国厨师,以及上百名宫中侍从与仆役为各国宾客,以及外交官们烹饪食物,端茶送水。
    不多时,塔列朗走过来,轻声叫醒了处于神游中的安德鲁。他告诉独-裁者两位奥地利使节正在隔壁的小会议室等着自己。
    “情况如何?”安德鲁轻声问了一句。
    塔列朗颇为无奈的摇摇头,担当特使的里特贝格伯爵依然十分固执。尽管后者已不大提出过分的要求,但也拒绝在某些重大立场上做出有利于安德鲁的条款,其中就包括承认法国拥有比利时地区,以及莱茵河以西的德意志领土。按照奥地利使节的话说,他们宁愿拿更多的金弗罗林赎回这些被占领土。
    很快,安德鲁有点动怒了,那几个冠有贵族头衔的奥地利外交官,居然东扯西拉的谈了半个多月时间,各种协商之事还未谈妥。独-裁者感到满腔怒火涌出上头,决定将这种怨气发泄出来,好让心中的熔岩奔流出来,淹没一切反抗者。
    安德鲁大步流星来到隔壁小会议室,而跟在独-裁者后来的塔列朗笑了笑,他优雅的转过身,将自己留在房间外面,仅有小克勒曼少校跟上前。
    安德鲁一进门就猛然的拳打脚踢,打翻了独脚小圆桌,并把咖啡盘踢到地上摔得粉碎。接着,他又突然冲着一脸懵逼的两位奥地利使节,大叫大嚷起来:
    “该死的,你那既不神圣也不罗马的帝国就像个老娼妇,习惯于让全欧洲的列强压着她,凌辱她……你忘了是法国打了胜仗,你们是战败国……你忘了你来这里只是向我求和……两个月前,整个德意志帝国的14万大军都趴在我的脚下,如同一只只丧家之犬对着我低头臣服。如今,我的20万大军已枕戈待旦,随时可以越过莱茵河,向着东南方向,打到美泉宫,并将维也纳和多瑙河揽入怀中!
    给我记住了,跳华尔兹的奥地利人,一切的公理正义,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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