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断手,夏萧还经历过更致命的伤,比如说失去舒霜。那次心脏被连连刺穿,挫的是神,伤的是心,他算真正体会到了一次窒息的痛。相比之下,现在手腕的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它打破了夏萧的最后一道防线,令其后仰倒地,面孔朝向天空,喉中深处发出的声音嘶哑而难听。
    句芒和祸斗见之,连忙跑到他身边,小语则被吓得捂住眼,不知所措。
    这场战斗,便以这样结尾?虽说结局不算无法接受,可也十分悲痛。句芒以风和木丝,将其断手与手腕相接。而夏萧躺在地上,化作一缕光时,句芒与祸斗对视,深深叹了口气。
    突然冒出的舒霜的事,又够夏萧忙碌一阵,不过还好,金灵兽似乎因为清寻子的存在而放弃了继续战斗。这样就好,还算有件顺心事。
    在他们各自回去,开始养伤时,句芒调动整个森林的力量,恢复起夏萧身上的伤。有这股绿光,他会恢复的很快。可身上的伤势恢复的再好,心里的伤都难以愈合。
    “我带他回去。”
    夏萧的右手被木丝连着,藤蔓缠绕,身上则有绿光包裹。晓冉将其抱起,准备先一步离开。胡不归默许,看着天命朝其而来,问东问西。身边的阿烛也消停不下来,给自己交代几句,落地后向夏萧跑去,担心的不行。这个小丫头,似乎动了情。
    这片天空很快只剩胡不归,笛木利来时,他已将天空中的残局收拾完,地上被挖掉的大坑更是被填满。可这些都不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倒是胡不归手中的金属皇冠,乃他压缩金属碎片而成,其中蕴含的元气,更是能令夏萧完成一个质的飞跃。
    “好家伙,闹出的动静真是不小。”
    笛木利有些惊讶,金灵兽实力强也就算了,不知不觉中,夏萧的实力也到了这种地步,当真是修行奇才。不过金灵兽说的话,究竟是否为真?他们一直以为远道而来者是救世主,可金灵兽先前的话,无疑不是否定了这一点,并将这个说法放在地上践踏。
    “想什么呢?”
    胡不归微微摇头,心情沉重,夏萧背负的东西太多,可他还只是个孩子。
    “年纪大了,想的便多,总觉得夏萧不容易。”
    “是啊,等他醒来,得去南商帝都一趟,还得处理体内的金灵兽,若他知道朴刀里浮现了舒霜的身影,还得操心好一阵。”
    “小小年纪便承受这些,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常人而言自然是坏事,年少时经历的每件事都容易影响人的一生。可对他而言或许是好事。你忘了,夏萧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在那个世界肯定也经历过苦难,所以一直到现在,他也从未崩溃。所以再经历一些,只会令他积累同龄人没有的经验,变得更强。”
    对于夏萧所来的那个世界,任何人都是一片茫然,笛木利也一样。但他从夏萧嘴里听说过,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很像,又有些不同。于是,他将大荒模糊化,随后又具体化,希望得到那个世界的大致模型。可许久下来,他自以为的那个世界,其实还是和夏萧所来世界有很大不同。
    夏萧昏沉,躺在房间里。他逐渐感觉不到身子下的床,身体似漂浮,可他不想起,不想睁开眼看四周有没有变化。他就这么睡,希望一觉睡醒,重新有力气去面对等待自己解决的难题。
    一觉睡了不知多久,似白驹过隙,沧海已桑田。夏萧还未睁眼,便觉得身子重了,像干了一整天体力活,浑身酸痛,爬都爬不起来。可他还是逐渐睁开眼,四周很暗,天花板上悬着的灯泡没有半点光亮,无力的耷拉着,像等死的废物。
    夏萧扭头,想拉开床边的窗帘,可自己这小房间哪有什么窗帘?连窗户都没有,它逼仄且昏暗,像个封闭起来的空间,给人压抑,喘不过气,和一股鬼屋的既视感。
    房间很小,四周墙皮发黑,其下一张破沙发般的小床,床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三颗西红柿两个蛋,一根黄瓜已有些蔫。桌前一张椅子都没有,不过他都习惯了,这是他租的房子,一天四十八块钱。这个钱,可不比铜钱银两,很便宜的。
    心里一颤,夏萧猛地起身,焦急的失了神,眉头逐渐紧挨。他手中拿着的,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小说,封面上“光之隐曜”四个大字令其头皮发麻。
    短裤背心,头顶灯泡,床头边的插板绑着几圈胶带,这……不是大荒!
    夏萧猛地起身,手中的小说扣在地上,封面上的男人似藏玄机,以可恶的危险看着他,似在看戏。踏起拖鞋,夏萧连忙到挂着黑锅的门后,门上粘着一块破碎的镜子,里面的自己一头短寸,眼睛红而无神,像睡了许久,一觉起来睡蒙,忘了自己活在哪个年代。
    “不可能,不对啊。”
    夏萧呢喃着,手指插在头发里,令其糟乱时更显得疯狂。他双手欲结印,可僵硬的手指即便挨在一起也只是悬在空中。那熟悉的像伸手抓筷子的手印动作,怎么施展不出来了?
    夏萧慌了,扭头看四周时,觉得天旋地转,像自己在做梦,又将坠落更深一层的梦境。夏萧已经五年没回来,他已在大荒待了五年多。他曾想起过这个世界,可从来不想回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可现在是怎么了?
    呼吸声沉重,心跳声极快,夏萧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想让自己醒来。他坚信自己现在在做梦,他应该是受伤太重,所以才沉浸到这么深的梦境中来。可一巴掌根本没用,夏萧一对眼睛不停的看四周,心里焦急的恨不得剖开。
    拉开门,这个被改装的房子里全是人,此时都排在门口的厕所前。阴暗的灯光下,一排人冷漠的低头玩手机,那是他们宁愿穷,也必须拥有的东西。一直挤到前面,夏萧打开门,在臭气熏天的味道里离开这肮脏的房。
    楼道里男人的味道很浓,隔壁的女人总用自己的身体换来更多的东西。那是突破心理防线后,对她们而言赚钱最快的事。她们的门口,臭鞋和昨晚前日的剩菜堆在一起,头顶的灯不停的闪,给夏萧一种恐惧。他现在只想到有光的地方去,到宽敞的地方冷静。这一切都是怎么了?这一切都太疯狂。
    楼道里没有窗户,夏萧狂按电梯,坐上电梯。在耳鸣时呼叫着句芒,祸斗和小语,可从未有回声。
    出了楼,即便四处都蒙着一层厚重的灰,可终于能见着光。夏萧的脚步逐渐慢了,他站在楼下,看着远方天边奇异的光辉。
    这是黄昏没错,它在西方低垂,像死亡般没有多少色彩,可那沉重而压抑的光,像提醒着人间的恶灵,让它们赶紧出来作祟,夜晚时间宝贵。
    这样的呼喊夏萧也能听懂,他本就是藏在人间的恶灵,他面无表情,只是看着西方,像它最为忠诚的信徒。他向来不喜欢祈祷,可现在希望能回到大荒,他要回去让舒霜回到自己身边。找不到师父在那,他就撬开金灵兽的嘴巴!
    四周的灰很重,眼前一处围墙和几棵树,挡住夏萧的视野。但他只是看着天边的光,任由它将自己的眼眸占满。
    夏萧不断上前,像在接受它带给自己以毁灭。他想离开这,只要能离开,怎样都行。四周的光将夏萧包裹,令其逐渐远去,先前的心急如焚变成松了口气。
    当这具矮小的身体倒地,和尘埃融为一体,另一个世界的另一具身体,终于有了意识。沉睡了太久,便觉得所处的世界不真实,在他眯着眼,看到一道纤瘦的身形准备转身时,忽然就想到舒霜,所以抬起手,将其手掌抓住。
    夏萧想喊出舒霜的名字,可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晓冉颇为激动的坐下。舒霜离开后,夏萧将晓冉忽略了很长时间,她身上有舒霜的影子,但终究不是她,这令夏萧心烦。可他终于回来,无论见到谁都觉得心情极好。
    晓冉坐在床边,抓着夏萧的手,微微前倾,优雅的将耳朵凑到他耳边,以此给夏萧省些力气。
    “我睡了多久?”
    “六天。”
    六天不算长,他毕竟经历了两次战斗,还算能接受。
    “朴刀呢?”
    夏萧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契约空间,因为他能感觉到句芒他们的状态很好。先前回到原先世界,那种想要感知四周却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无力终于被摆脱。
    “在这呢。”
    床头柜上,一块白布上躺着朴刀。晓冉将其擦拭过,因此格外干净,半点尘埃都没有,像镜子一样反着光。
    “辛苦了。”
    夏萧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手掌和手腕的连接处有着一道深红的线,像拼在一起的积木。夏萧微微扭动,还有些疼,可手指能灵活弯曲。这般修复,真是多亏了句芒。
    伸出左手,夏萧硬生生将自己撑起。
    刚来大荒的那段时间,他觉得这个世界就是天堂。他成了古装剧里的少爷,老爹是将军,大哥霸气,二姐温柔漂亮,娘亲也疼爱自己。他甚至还有自己的丫鬟和小跟班,他们每天都围着自己转,恨不得将所有的好都给自己。
    那时,他再也不用住在狭窄无窗的房间。也不怕夏日睡觉时开门,被别人偷了东西。天天的山珍海味,令其笑脸常在。可后来的噩梦,令其想逃离大荒。他觉得再那么下去,自己肯定会死,王朝的严格,成了他的阴影。夏萧不是一开始就能独当一面的,也不是一开始就能一个人面对一切。但他挺过来了,为了新有的家人活在地狱。
    遇到舒霜后,夏萧做事便没那么单调。即便现在,不管面临的问题有多么难,他都要搏一把。相比回到原先世界时的绝望,在大荒里不管遇到什么,都还有补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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