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顾醒突然握住高潜展的手腕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便为高兄打通经脉,为五日后的医治打个基础。”
    高潜展没想到顾醒这般雷厉风行,似有所顾虑,低头揪着衣角,踌蹴起来。许是被顾醒识破了女儿家的身份,抑或是这不到一日光景的朝夕相处,又或是一起经历的短暂时光,高潜展对眼前之人的戒心,算是放下了大半,还荡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怀。
    总之,虽说没有立刻答应,但总归没有拒绝。瞧见顾醒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高潜展本来稍微平复的心情,顿时又开始波澜起伏,同时红晕骤起,都烧到了耳根。
    顾醒瞧见他这般模样,不免觉着有些唐突,迅速松开握着的手腕,先退后了半步,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假如高兄不便,那就不要勉强,不然反而会成了一桩祸事。”
    高潜展本已思量要开口答应,但见顾醒如是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般纠结的两人,荡漾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本是兄弟交情,却突然变得有些暧昧,饶是顾醒经历了这么多次刀口舔血,都架不住这般变化。
    只能通过这种拙劣的方式来缓解尴尬,只是没想到,越说反而陷的越深。
    就在此时,一阵轻缓地敲门声骤起,打破了尴尬且暧昧的空气。高潜展迅速整了整衣衫,轻了轻喉咙说道:“进来吧。”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一直忙着收捡打扫的老官家。待他推开门后,顾醒并未瞧见,只是此时他正拖着一只茶壶,就站在房门处,笑眼盈盈地看着眼前二人。
    高潜展嗔怪了声,老官家才收敛起了笑容,将那茶壶放在桌上。然后走到门便伫立,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顾醒瞧见老官家这般做派,恍然间明白了其中深意,便借故肚子痛,起身告辞出去。
    待走出房门后,还顺手将房门关上。顾醒借故遁走,一来是给高潜展和老官家腾地方,这贼老头刚才肯定听墙根了,不然不会挑的这般恰当走进来;二来则是顾醒想以退为进,也听听二人说些什么。
    顾醒快步走了出去,一溜烟跑没影。老官家还特地打开房门四下张望了片刻,确定顾醒确实不在后,才又关上门走了进去。待老官家再次回到厢房内,高潜展开口问道:“吴爷爷都听到啦?”
    这老官家姓吴,本是宫墙内的一名御用厨师。在多年以前跟随高家先辈出征,后来哉战场上被高家先辈救了一命,便借口身死,留在高家报恩。虽说不通拳脚功夫,但厨艺甚是了得,而且还懂得玄黄之术,这些年来深得高家家主的器重。
    只是高家到这一辈一连出了两个丫头,恐后继无人,才让二丫头假装男儿身,让老官家护卫左右,照顾饮食起居。也算是为他晚年添些情分,谢他这些年为高家的付出。
    这二丫头也是争气,本以为能一直高歌猛进,谁知道在六岁那年在府内禁地那么一吓,身体便出了状况。饶是高家用尽了各种门路,都没有半分起色。
    最后还是他觅得竹笋之法,方能存活至今。所以,老官家对眼前之人,除了主仆之情,还有爷孙情分,对她的安危,分为上心。
    刚才的话语,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虽没有立刻出面阻止,一是怕碍着二丫头的面子;二来倒是真想看看着小子有什么办法,能够扭转乾坤。
    此时听见高潜展这般问道,便展露笑容,脸上沟壑嶙峋,虽已老迈,但却显得精神头十足,神采奕奕。跟那年轻小伙子相比,也不妨多让。
    看着高家二丫头那急切的目光,老官家知道她迫切的需要自己的给出的答案,便沉思了片刻后才说道:“我觉得少爷应该试一试。”
    高潜展嗔怪了一眼,嘟囔着说:“在外人面前叫着少爷也就罢了,这都回到翠竹苑了,吴爷爷还这般小心谨慎,不怕我笑话啊。”
    老官家又是展颜一笑,只是那眉宇间的须发已然斑白,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只听他缓缓说道:“二丫头,你这是动了心思?想听听老奴的道理吗?”
    高潜展仿佛被看穿了内心一般,脸上再次泛起红晕,点了点头示意老官家继续。
    老官家清了清喉咙,突然提高了些嗓音,然后才继续说道:“二丫头有所不知,这小子来都城不过三四日光景,就已拜入葛老门下,若不是有些真材实料,怎会让那老狐狸瞧上眼?再者说,他既然敢拍胸脯保证,那便让他试试,若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成,那杀了便是。有吴爷爷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杀不得!”高潜展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话一出口方知失礼,便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巴,略带歉意地看着老官家。
    老者似早已料到这出,老谋深算地一笑,俯下身悄悄在高家二丫头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丫头便重重点了点头,眼角的笑意已是藏不住了。
    待老者再次走到门边,开门出去的时候,顾醒恰巧出现在了门口,正撞了个满怀。这一幕被高潜展看在了眼里,脸上笑意已是藏不住。顾醒自知唐突,连忙道歉,老官家只是微笑,并未责骂。
    就再两人侧身而过的时候,老官家突然在顾醒腰间点了一点,就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顾醒疑窦丛生,但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因是目前还摸不清这老头的路数,万一突然发难,那恐怕着了道的是自己。
    顾醒走进厢房,瞧见高潜展也在看着自己,只是没了之前的尴尬模样,到了瞧出些别样的味道。顾醒整了整衣衫,对高潜展说道:“你去准备下,一会就在这里开始行针。”
    高潜展不解,“不是要做好基础准备吗?为何要行针。”顾醒哑然失笑,这隔行如隔山,还真是这般道理。不通医礼之人,便不知行针为何物,便开口解释道:“我这是先行打通你的阻塞的窍穴,这样方便数日之后的医治。”
    高潜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望向顾醒展颜一笑。那一抹笑意里的温情,让顾醒有些恍惚。想着自己此次前来都城的目的,顾醒强行压制住那内心的波动,示意她快些去准备。
    高潜展缓步转身走向房门,此间顾醒一直故作专心地看着茶壶中的笋片,假意未看她一眼。但两人分明知道,已经抖离对方心底更近了一步。
    待高潜展走出房门后,顾醒才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好一阵自我安慰。并喃喃自语道,“刚才险些动了心,若真如此,便是对小戚儿的亵渎,我要凝神守心,不可再这般心神不稳了。”
    说完便倒了一杯刚泡的竹笋茶,浅尝了起来。这茶初闻有屡屡淡香,浅尝之下甘甜爽口,不似那街边巷弄的寻常粗劣,有了一丝高贵的气息。
    顾醒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这次他没有浅尝,而是仰头一饮而尽,任由这抹甘甜滑过咽喉然后流淌进胃里,活色生香。
    不多时,顾醒就将那壶茶喝了个干净,正在百无聊赖之际,老管家不请而入,拿起茶壶掂了掂,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顾醒歉意地笑了笑,对自己喝完了茶感到有些抱歉,老官家并未有任何言语,只是拿着茶壶走了出去。
    此时厢房内只有顾醒一人,实在无所事事,便从怀中摸出了那套寒玉金针,在桌案上铺开,细细挑选等下要用的物件。抚摸着这套寒玉金针,顾醒睹物思人,又想起姑姑在时的种种场景,不免有些黯然。
    半个时辰过去后,老官家又拿着一壶茶走了进来。当他看见顾醒拿着的那套寒玉金针时,明显地抽搐了下,但迅速收敛起了动容,若无其事的放下茶壶,走了出去。
    只是这次他走出去没有再去茶房,而是来到后院一处不起眼的拐角处,拉开一个门栓,走了进去。
    这家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昏暗的房间内,挂着几个半大笼子,里面关着些叽叽喳喳的东西。老官家打开其中一个笼子,伸手进去抓了一个东西出来。
    待他走出房门后,才看清是一头蒙着眼睛的灰鹞,老管家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件,绑在了灰鹞腿上,再扯开了灰鹞蒙着眼睛的黑布,振臂一挥,那灰鹞便腾空飞起,消失在天际。
    做完这一切后,老官家才稳了稳心神,许是一件多年未了的心事终于得到了解脱一样,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而那高家二丫头,她的准备便是去沐浴更衣,虽说不能换回女儿装,但至少要将这一身束缚除了个干净,再换上一身舒服的衣服。
    等她忙完回到厢房时,顾醒已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按照顾醒的警觉程度,不能这般堂而皇之的睡去,殊不知那老管家拿来的茶中,不多不少加了些料。饶是顾醒这般用毒高手,也着了道。
    瞧见顾醒这般模样,高潜展抿嘴一笑,也不叨扰,只是坐在门边,看着院外一成不变的风景。许是今日有了别人,这院外的风景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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