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马二爷似乎完全没有听出老黄头话里的杀意和禅机,只是一个劲地催促掌柜的快些上菜,还不住地捂住肚皮尴笑。老黄头却也没有上火,反倒是耐着性子陪着他这么说笑着。
    可每当老黄头想要继续将话题进行下去,这马二爷却是一摆手,说着腹中饥饿难耐,实在难以启齿种种言语,逗的顾醒等人哄堂大笑。老黄头自然觉着被驳了面子,可却被一旁的陈浮生拽了拽袖口,示意切莫冲动。
    如此,老黄头只能压下心中的激愤,继续跟着马二爷虚与委蛇。不多时,秦掌柜就把“驴肉火烧”给端了上来,未等马二爷上手,老黄头就一把抢了过去,舔着脸笑着说道:“小哥,可能说道说道?”
    马二爷腹中馋虫早已在打鼓,此时美食就在眼前,自然没有继续拖延的道理。眼见老黄头有戏耍之心,他连忙正色道:“老先生,容我先咬上一口,再慢慢说来如何?”
    老黄头似乎已经被磨掉了所有耐心,冷哼一声,抓起一块“驴肉火烧”就大大咬上了一口,咀嚼起来。许久没好好吃上一顿的老黄头,顿时乐得两眼冒光,没想到在这翼县,还有这等美味。
    马二爷瞧着老黄头大快朵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但却不敢上前抢夺,只能干看着咽口水。
    秦掌柜遥遥看着,不免觉着有些好笑,“这马二还是跟之前一样,看来这一群外乡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想着,秦掌柜又开始拨弄起身前的算盘,琢磨起账来。
    马二爷干看了良久,见盘中其他“驴肉火烧”就快冷却的时候,不禁“哎呀”一声,“老先生,我这就讲,这就讲。”看着马二爷妥协,老黄头将剩下的“驴肉火烧”往顾醒等人面前一递,然后坐下来一脸期待地望向马二爷,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马二爷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驴肉火烧”,这种看得见吃不到实在太让人揪心了。可老黄头依旧一脸期待,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接着说下去,“刚才说到县尉大人的女儿守了活寡,可这并不是故事的结束,恰恰只是开始。”
    “哦,其中另有乾坤不成?”老黄头说着又咬了一口“驴肉火烧”,语音含糊的问道。
    马二爷瞧着老黄头,两眼一翻,仿佛刚才那一口咬在了他的身上,痛彻心扉。可他只能继续说下去,“县尉大人的女儿整日以泪洗面,盼着那书生能活着回来,可就这么连着过了数日,还是没有一点音讯。而县尉大人却担忧着快快逼近的婚期,满是愁容。”
    “一句废话,讲重点,知道吗?”老黄头又要了一口,满嘴喷香,然后专门凑到马二爷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似乎有意挑衅。
    但马二爷此时哪敢露出半点不悦,只能又强行咽了一口唾沫,紧着说道:“老先生莫急,重点来了。这小姐积劳过度,在昏迷不醒的前一晚,有下人在她房外听见男女说话的声音,似乎是那书生又回来了。只是到了第二天,县尉大人的女儿就昏死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摸扯这些鬼神之说,若是那书生死了,又怎么会回来。若是回来了,人又在哪里呢?”老黄头将最后一口“驴肉火烧”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马二爷瞧着老黄头那满嘴的油渍,满脸的期许,希望能够老黄头让他咬上一口。许是瞧着他着实有些可怜,陈浮生笑着说道:“想来马二爷也说的口干舌燥,腹中饥饿,不妨喝口水,吃点东西,再慢慢说?”
    这一句话简直让马二爷乐开了花,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抓起一块“驴肉火烧”就往嘴里塞。这一口着实将他嘴塞的满满当当,可他就胡乱嚼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又想要去抓另外一块,却因为吞咽不及,卡在了喉咙口,又胡乱抓起桌上的茶水,往嘴里灌。
    等到他终于松了口气,众人不善的目光已经齐聚在他身上,尤其是老黄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分明就在说着,“你再不好好讲,就把你头给拧下来。”
    马二爷瞧着众人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拍着胸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将那一大块“驴肉火烧”给咽下了肚,才急切地说道:“老先生有所不知,那一夜并非只有一个下人瞧见,就连县尉府的老官事都看见了,只是一开始县尉下了封口令,后面纸包不住火,才慢慢‘烧起来’的。”
    陈浮生听到此处,似乎来了兴致。朝着秦掌柜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上酒菜后,又慢条斯理的问道:“那书生去了哪里?”
    马二爷没想到这位头戴斗笠,黑纱遮面的公子会有此一问,连忙抓住这拍马屁的机会,舔着脸说道:“这位公子可是问到了关键所在,这书生既然被这么多人撞见,自然绝非虚言,但怪就怪在,他与这县尉大人的女儿春风一度后,就凭空消失了。”
    这时,端着酒菜走到桌前的小二掸了掸灰尘,放下盘中酒菜,恰好听见马二爷正在胡吹乱侃,便白了他一眼,接口说道:“马二爷,你这样欺瞒外乡客人可不好。那书生不过是县尉小姐臆想出来的,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哪里有凭空消失一说?”
    店小二说完,便要转身招呼邻桌的客人,可还没有来得及走出两步,便被马二爷扯着衣衫,厉声喝道:“你这见识短浅的东西,知道什么,还不快滚。”秦掌柜遥遥瞧见,也不愿上前驳了面子,便有低下头继续打起了算盘。
    那店小二似乎积怨已久,便一把扯过衣衫,刻意抖了抖,板起脸鄙夷说道:“你这马二,道听途说也就罢了,还用来哄骗外乡人,也不觉着害臊?”
    马二爷见这店小二完全不给他面子,正要发怒,便被老黄头一把按了下去,顿时气焰全消,“两人不用如此,都是给我们说道,可能有些差异也是难免,是不?”老黄头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瞟了马二爷一眼,眼中的寒光迸现,吓得马二爷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那店小二瞧见马二爷吃瘪,顿时对老黄头好感大涨,也顾不上其他客人,凑到老黄头耳边,压低声音道:“这县尉的女儿,就是得了癔症,只是对外宣称是中了邪罢了。”
    “癔症?”老黄头有些迷惑不解。
    “可不是,据说是一种连神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加上最近这世道,县尉大人就寻思着能找到一个倒霉公子,冲冲喜。”店小二说完,回头朝着掌柜望了一眼,就连忙跑开了。等待店小二走远,马二爷才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却正要迎上了老黄头的目光,“这位小哥,可想在补充点什么?”
    马二爷不敢怠慢,连忙摇头说道:“不敢不敢,小的道听途说,混淆视听,该死该死。”说着就往自己脸上扇着巴掌,似乎想要博取原谅。可老黄头却没有半点戏耍的心思,一把将马二爷提了起来,准备就这么将他丢出去。
    一桌人里,陈浮生又恰逢其时的开口道:“马二爷,那给县尉大人女儿冲喜的人,找到了吗?”
    马二爷瞧着陈浮生,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此时此刻,却觉着他如九天神佛,降世救人。如此,便挣扎着说道:“还未曾有,公子可有人选?”
    顾醒似乎觉察到不妙,连忙摆手说道:“陈兄,还是莫要淌这趟浑水的好。”
    陈浮生却是语带笑意,“顾兄所言非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等既然碰上了,又怎能坐视不理呢?”众人皆是不知陈浮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没一人反驳,都耐着性子听下去。
    陈浮生也没有继续卖关子,指着顾醒问道:“马二爷,这位小哥如何?”
    此言一出,就连老黄头都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妥不妥,浮生啊,你犯不着让顾小子去以身犯险啊!”除了老黄头,就连一直与陈浮生同进退的摇扇女子和易南星都是摇头,觉着这是个馊主意。
    陈浮生也不恼,只是笑着说道:“这绝对是一件没差,相信我。顾兄此去,必然赚的盆满钵满,若非我容貌丑陋,就自己上了。”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顾醒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开口问道:“莫非,陈兄是想让我给这位姑娘治病?”
    陈浮生一拍桌案,大笑出声,“还是顾兄机智过人,一点就透。”
    顾醒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似在思索着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最终还是无奈道:“我现在这副身体,若是将那姑娘救过来,被人霸王硬上弓,可如何是好?”
    这一句把其余人逗乐了,老黄头一把扯住马二爷的脖颈,厉声问道:“你是不是收了别人什么好处?用这些鬼话来哄骗我们?从实招来。”
    马二爷被掐的有些透不过气,连忙摆手示意老黄头松手,老黄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只是稍微减了点力道,让马二爷好有喘息之机,“老先生有所不知,这县尉大人平时带我等如父如母,我们见着他有难,又怎会见死不救呢?”
    “话说的好听,你怎么不自己上?”老黄头翻了个白眼,明显不信。
    “我倒是想啊,可县尉只明只能是未满二十实龄的年轻人,我这把年纪,实在是贻笑大方,贻笑大方啊。”马二爷猛地咳了几声,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顾醒沉吟了半晌,突然开口说道:“那我就听陈兄的,走上一遭。”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除陈浮生外,都是目瞪口呆。唯有陈浮生,含笑不语,频频点头。顾醒知道,这位肯定打着如意算盘,这背后的故事,一点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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