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年轻人的后手,自然是没有露面的冥尊。这一手不可谓不妙。刚才正堂中,老黄头没有出手阻拦,就想看看县尉大人如何反应,可偏偏这老狐狸就是不上当,居然退而次之,一门心思装了起来,让陈浮生“冲锋陷阵”。
    虽是想到了这一出,却没料到此人心思如此缜密,所以本来准备接应的后手,从以备不时之需变成了必然。冥尊顺势带走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定会好生“照料”,用在恰当的时候。
    此时县尉府正堂中,锣鼓喧天,可每一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少了几分喜悦,似乎对刚才之事还有些耿耿于怀。
    县尉本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思良久后强压了下去。那微抬的手顺势搭在了县尉夫人手背上,以示安慰。老黄头依旧跟没事人一样,事不关己地谈笑风生,抓起一把草果就往嘴里送,还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涵姨的声调刻意拖的有些呃长,配合着锣鼓声并不违和,反倒冲淡了几分尴尬。陈浮生此时与新娘子对望而立,在涵姨说完后,各自后退一步,开始夫妻对拜。
    没了那县尉“寒婿”的胡搅蛮缠,这最后的仪式顺利至极。陈浮生满面春风,似乎并未受刚才那一出“闹剧”的影响。
    大红盖头下的新娘子,隐隐还有些啜泣声,许是觉着当着众人的面被坏了名节,心绪难安。
    陈浮生似乎有所察觉,牵起新娘子的手,不住低声安慰着。涵姨在一旁瞧着,面上虽带着喜色,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烦忧。此时场中众人纷纷高举酒盅,齐声说道:“掀盖头!掀盖头!掀盖头!”
    这一声声钻入顾醒耳中,却如霹雳惊雷般刺耳,若是此时掀开盖头,那不是一切都完了吗?
    顾醒一把抓住老黄头的胳膊,手有些颤抖。老黄头扭头疑惑地望向顾醒,低声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前辈有所不知,刚才瞥见盖头下,不是县尉小姐,而是二丫头。”顾醒道出心中担忧,面上更是一抹愁云。老黄头闻言将手中草果一拍,差点就吓得站了起来。
    若不是身后两名白衣人一把将起拉住,恐怕就要动手了。
    也怪不得老黄头如此激动,若是在此时穿帮,那可比刚才那一出精彩多了。县尉估计会立即下手,将他们围堵在其中。到那时,想跑不是问题,但想要查出真相,可比登天都还难了。
    一旦让这老泥鳅滑入淤泥之中,可就再也抓不住了。
    可当几人望向场中时,陈浮生却没有任何出手之意,还含笑着朝着众人挥手示意,双手朝着新娘大红盖头伸去。老黄头此时已是坐立不安,他恐怕已不顾上什么计划成功与否,他更担心的是二丫头的安全。
    就在陈浮生接触到新娘子红盖头的瞬间,新娘子突然开口说道:“且慢,刚才有些失态,请媒娘引我去补妆。”
    陈浮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朝着县尉大人一抱拳,“娘子有此考虑,也在情理之中,小婿并无异议。”县尉大人却是露出狐疑之色,不料被县尉夫人狠狠掐了一把,这才起身朗声道:“诸位想必已是翘首以盼,不妨先吃点酒菜,我们将悬念往后推一推,让小女没有遗憾,如何?”
    正堂和外院的宾客闻言纷纷举起酒盅,朝着县尉大人回敬了一杯。而那场中一人却是打趣道:“我等倒是不着急,就怕新郎官等的着急了,是不是啊?”
    这一句听在众人耳中,顿时激荡起一阵阵欢笑。陈浮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立即拿过一只酒盅,斟满杯中酒,笑着说道:“小子确实等不及,但还是得等不是?这就陪着诸位叔伯婶姨,阿哥阿姐们喝上一杯,烦请诸位陪我一道等,如何?”
    陈浮生谈笑说着,不忘朝着涵姨使了个眼色。涵姨立马心领神会,引着新娘子就往后堂过去。
    县尉大人对陈浮生的言谈举止和处变不惊越发满意,连连点头。还不忘附耳在县尉夫人边轻声说了几句,也让县尉夫人额角的愁云散开了几分。
    老黄头也随着场中宾客,高举酒盅,心中的担忧也一扫而尽。顾醒这才安心下来,也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
    陈浮生连敬三杯酒后,脸上的酒红越发浓郁,双眼也开始有了些迷离。随着又一阵锣鼓之声响起,新娘子在涵姨的牵引下,一扭一踱地走了进来。
    陈浮生眉宇间带着三分醉意,却也保持着七分清醒。瞧见新娘子来到近前,便将酒盅往身后丫鬟手中一递,抱拳道:“小子不才,能娶到这倾世佳人,实在三生有幸。感谢诸位久候,我便来掀起这一方大红盖头来。”
    没有继续犹豫,在场中宾客的欢呼声中,陈浮生双手拈住大红盖头两角,就这么轻轻往上一掀,顿时场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场外锣鼓声自然在此时响起,将场中气氛烘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顾醒抬眼瞧了过去,不知是有些醉意还是心中思念,竟是将那女子的面容与高潜展重叠在了一起。可惜,站在新娘子面前的并非他自己,而是别人。老黄头猛地一拍顾醒肩膀,笑着说道:“快些瞧瞧,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顾醒这才揉了揉眼睛,错愕地晃了晃脑袋,抓起酒盅,“是啊,多么般配的一对。”
    只见这县尉小姐身着大红秀袍的碧霞罗,逶迤拖地酒红烟纱裙,风髻雾鬓斜插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略施粉黛的面容,却有着别致的韵味。恰如诗中云,“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刚才瞧着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已不觉动人心魄。此时再细细望来,只觉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颠倒众生。
    难怪这年轻人会被她迷的神魂颠倒,也难怪顾醒会将她看成另外一人。
    可偏偏此时,老黄头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不过如此,比我家二丫头可是差得远了。”这句话听在顾醒耳中,不觉笑出了声。突然间一只冰凉小手捏在顾醒耳廓上,轻轻一扭,“怎么,在顾家哥哥心中,我还不及那县尉小姐不成?”
    顾醒闻言扭头看去,二丫头已换了一身淡雅装束,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正眉眼含笑地望着他们。
    顾醒这才明白,刚才老黄头定是瞧见了二丫头,才会如此大言不惭,也顺带着给自己下了个套。顾醒自然无力辩解,只能连连求饶,“我的好妹子,你最好看,世间就没有比你更好看的女子,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待日后遇见其他姑娘,顾家哥哥可要记得今日之言哦。”二丫头的笑容如三月春风,吹进了顾醒心里。那两个甜甜的酒窝,也是那般天真无邪。
    可说完这一句,顾醒立马就后悔了,“若是传到高潜展或是零陵耳中,自己岂不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看来,这祸从口出的古训,并非全无道理。二丫头似乎瞧出了端倪,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放心啦,我不会将这一句说给凌姐姐和高姐姐听的。”
    老黄头闻言已是笑的前仰后合,连连拍着大腿,给二丫头逼着大拇指。顾醒心中一阵惆怅,这哪跟哪啊,今日诸事不顺,还是以酒解千愁……
    顾醒自顾自又饮了一杯,再望向场中时,县尉小姐已被涵姨引着走了出去,唯有陈浮生一人还在与众宾客推杯换盏,忙的不亦说乎。
    瞧见顾醒望过来的眼神,立马如遇救星,朝着顾醒一招手,示意他顶上。顾醒随即低下头开始加菜,再也不敢抬头。没过片刻功夫,陈浮生已挣脱了束缚来到顾醒跟前,朗声道:“诸位,我不胜酒力,要先暂别。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至于酒中之事,就全权交予‘顾御郎’,诸位尽兴。”
    老黄头自然第一个站起身,“陈公子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佳人也。”这一句点到了此时的关键所在,如一根导火索,迅速点燃了场中众人的情绪,将气氛再一次掀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这新婚头一遭,可不能将新郎官灌趴下,免得明日新娘子怪罪,我等可开罪不起啊。”
    “就是,就是,你看陈公子已是满面桃花,看来刚才没有看够啊。”
    “陈公子的心,怕是早已飞到了那幽幽闺房中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此时天色尚早,看来还有许多故事要讲啊。”
    “兄台所言甚是,陈公子,还不抓紧,新娘子怕是等着急了。”
    这场中宾客你一言我一语,说者有心,听着无意。陈浮生只能含笑回应,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若真是成亲那就好了,可惜啊可惜,只是逢场作戏。”不过既然有了台阶,自然没有继续久留的道理,陈浮生快步走到县尉和夫人身前,抱拳低声说了几句后,便大跨步向着后堂走去。
    顾醒此时心中快意大起,想着这陈浮生洞房之时,就觉着有那么些意思。可当顾醒目光撇见一人,正巧看见此人正在与县尉大人对饮,不觉心中一沉,不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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