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娘子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炸了,口中大骂着“贱人”跑出去找行会理论了。柳轻候心里对她这一趟理论并不抱什么希望,却也没阻止她,发表意见后有没有好结果是一回事儿,发表不发表意见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脚步声响起,听到消息的九娘跑了过来。柳轻候抬头看看小丫头,乌木钗、细布裙,手里提着还是半满的花洒,袖子高高挽着露出半截白的耀眼的胳膊,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是清水出芙蓉最完美的体现,哪里能看出半点青楼出身的影子?
    只不过现在这芙蓉是带着露珠的,脸上的表情也是惶急、害怕,“我要上场吗?”
    “大娘子去找行会……”说了一半儿,柳轻候停住,本已躲开的眼睛转回来坚定的迎住了九娘犹存侥幸的眼神,“是,八娘子不能上,就只能是你了”
    “我……我害怕”露珠终于变成眼泪滑落下来,“我不喜欢舞台,更怕让大姐和楼里所有人失望”
    柳轻候原本以为九娘只是没有自信,善良的她会怕因为自己表现不好影响到醉梦楼的生计,这还是第一次听她明明白白说出不喜欢舞台。
    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在一件自己发自内心不喜欢的事情上承受这么大压力是残忍的,九娘的无助与痛苦让他原本计划的坚定烟消云散,上前轻拍着小丫头的肩膀,“不想去就不去,咱不去。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
    九娘似乎早就在等着眼前的怀抱,一头扎进去痛快淋漓的哭了一回,不过她哭的时间很短,然后抬起头倔强的用袖子擦干了眼泪,“你是不是想听我唱歌诗?其实我唱的不错的”
    “你……”
    “就是再怕也得去啊,我不能不管大姐,我不能太任性”小丫头说完,自己转身出了屋子,再进来时手里已经抱着一支琵琶。
    小丫头没骗人,她的确唱的不错,尤其是她的先天条件也就是嗓音非常好,清脆、干净的犹如山间风铃。
    柳轻候静静听完后突然问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你是不是跳舞也不错?”
    小丫头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是不错,尤其是软舞,我这么瘦也只能跳软舞了”
    一个不喜欢乃至抗拒舞台的小姑娘却琵琶不错、唱歌跳舞都不错,这种反差的背后愈发让柳轻候怜惜。她始终在做准备,甚至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呀。
    “你最喜欢做什么?就是单纯的喜欢的事情”柳轻候又问了一个跟唱歌和比赛完全无关的问题。
    九娘听到这一问,大眼睛里光芒一闪,晶晶亮,“商贾贸易啊,听大姐说我爹是个波斯胡,波斯胡做商贾贸易是最厉害的,他们有很多亮闪闪的金币,还会办斗宝大会,整个长安都知道”
    这答案既意外又不意外,“你喜欢钱?”
    小丫头毫不犹豫的点头,“很多很多,永远也花不完的钱”
    “我也喜欢”柳轻候说完,两人四目对视中哈哈大笑,笑的很开心很欢乐,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冲走了屋里的沉郁。
    近两个时辰后萧大娘子恹恹的回来了,柳轻候看着她精疲力尽的样子什么都没问,只是提了茶瓯一盏盏帮她续茶。
    萧大娘子一连喝了三盏后才开口,结果正如柳轻候预料,规则已定,且已周知参赛各方,哪怕仅仅是为了维护行会的威严也不能朝令夕改,“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因是早有预期也就说不上失望,柳轻候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消息,“不能换人,那我们能退赛吗?”
    萧大娘子再度摇了摇头,“我们是魁首,怎么退赛?退了行会的脸面往哪里摆?”
    见九娘一脸愤愤的要说什么,萧大娘子疲倦的摆了摆手,“过去两年要没有李行首和行会的照顾,咱们姐妹是守不住这醉梦楼的。既然前面别人给了咱脸面,现在咱就得还,再难也要还上,别忘了我们是萧无双的养娘,不能让别人戳她的脊梁骨,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宁”
    愤愤犹在,但九娘说出口的却是,“大姐,我去,你知道我唱歌虽然没有八姐那么好,但也不差的,无花,你说是不是?”
    萧大娘子嘴角扯了扯,算是笑了,“要不是见你长得好,声音又好听当初怎么会收你做养娘,那么小的一丁点儿,都够做我闺女了”
    柳轻候的无声沉稳,九娘的乖巧懂事给予了萧大娘子最多的安慰,又一盏茶下肚后她将空空的茶盏往小几上狠狠一砸,“只要天塌不下来日子就得过,没事儿,至少我们还有崔颢!”
    柳轻候听到崔颢心里就有些不落稳,但脸上却什么都没显露,反而很灿烂的笑着附和萧大娘子,“是啊,我们有崔颢。你也累了,别再操心了,这事儿就交给我,你安心管好楼里的事就行”
    萧大娘子走了,虽然走的时候远远说不上高兴,但至少比刚回来时轻松了许多。
    随后柳轻候把九娘赶回了房间着她好好休息,自己在屋里坐等老乐师许公达回来。
    封琴并搬到后花园后许公达虽依旧身居闹市,但心里已经开始了闲云野鹤的生涯,除了教柳轻候练萧之外他那弄弄花草逛逛两市及庙会的生活状态跟个退休老头儿没啥区别。
    天色入暮时分老乐师终于回来了,柳轻候犹自安静的等他把饭吃完后才钻进他屋里嘀嘀咕咕了大半夜。
    此后两天萧大娘子下了封园令,除了送饭的小厮之外前院儿所有人不许进入后花园一步,柳轻候作诗的学习和洞箫的练习也全停了,醉梦楼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忙活花魁大赛的事,但具体在干什么却谁也不知道。
    两天时间过的很快,第三天一大早柳轻候从榻上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推窗看天气,时令虽已是将要入冬的深秋,但今天的天气委实不错,秋阳高照,碧空如洗。
    洗漱、吃饭、然后出发,一切都跟上次比赛时一样,外面平康坊大街上的喧闹也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醉梦楼这次前往观赛的队伍比上次大了很多很多,路上也再听不到上次几乎是不绝于耳的讥嘲声。
    上次初赛时整个平康坊一共有四个分赛场,这回却只剩了两个,其中之一就是柳轻候等人已经熟悉的保唐寺外赛场。
    赛场的布置也跟上次一样,就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长安百姓多了很多,除此之外,舞台另一侧嘉宾区的面积也大了不少,就这还都坐的满满当当的。
    等到比赛将要开始前,看热闹的人群中起了涟漪般的骚动,随后一个个身穿着读书人特有襕衫的文士们鱼贯着到了站到了最前面,这一片襕衫聚集的场景无形中将赛场气氛挑的更高了。
    柳轻候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咂了咂嘴,士农工商的排名在这个时代还真不是玩儿假的,读书人真是处处受优待享特权。这要是在后世,让路让位置?做梦吧你?来晚了还想往前凑,靠,挤不死你个孙子都算你命大。
    柳轻候正神思飞散,袖子蓦然一紧,转过头就看到萧大娘子紧紧抽着的脸,“崔颢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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