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的笑了笑后柳轻候放下食盒回到书房提笔练字,今天虽然因给裴耀卿送行耽误了些时间,但学习的任务却不能落下,既然决定了拼一拼进学科举,那就不能儿戏视之。
    人哪还真就是禁不起念叨,上午还在嘀咕萧九娘子好久没来,下午这丫头就出现了,跟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颗锃亮的光头,和那身儿现在看来份外亲切的僧衣。
    柳轻候看到那颗光头大喜过望,从椅子上一蹿起来狂奔过去,“无色,你来了!”
    无色憨憨的笑了,柳轻候看到他这笑容就忍不住上手在他肩膀上擂了两拳,“不错不错,无色你长胖了不少嘛”
    无色龇牙咧嘴的笑容愈发显得憨厚,“天天香油细盐,大米白面的吃着,哪儿能不长肉?倒是师弟你还是这么瘦”
    “我这儿可不缺吃的,走,屋里坐”
    “别急,我看看,看看”,无色口中说着看看,人就当真把整个院子转了个遍,厨房尤其看得仔细,“怎么厨房里啥都没有?”
    “咱这儿根本就不做饭,都是醉梦楼按时送过来的”
    “这就好,师弟你又不会做饭”,无色感慨了一句后拉着柳轻候走到一边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抽抽儿到一起,“一个人晚上睡觉能要多大地方?醉梦楼里就不能凑合一下,在长安城里赁这么大个院子得要多少使费,你一年才挣多少钱?师弟你呀你……”
    说着说着,眼瞅着无色的眼圈儿就开始泛红,这分明就是要拧自来水管儿的节奏,把个柳轻候愁的呀都不知道该说啥才好。
    正在眼泪将要哗哗之际,萧九娘子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一旁响起,“无色师兄,这处房子是醉梦楼赁下的,也不仅仅只住无花一人”
    “啊?”,无色“嗖”的转身,“九娘子你是说这里的赁钱是醉梦楼出的?”
    “对啊,房子是我大姐找的,租约也是由我大姐画押,你师弟呀只怕连赁钱是多少都不知道”
    无色又“嗖”的转过来看着柳轻候,柳轻候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无色抽抽儿着的脸彻底伸展开来,发红的眼眶也恢复了正常,挑着大拇指在九娘子面前晃来晃去,“醉梦楼仗义,师弟,你这真是找了个好东主,咱可得给人好好干。啧啧,就你这院子只怕东西两市里一般店铺的掌柜也住不上”
    柳轻候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不过在点头的同时他也没忘了向萧九娘子赞了个大拇指,小丫头傲娇的还了他个后脑勺。
    问清楚了师弟在长安的吃住花销由谁出钱后,无色终于能够安心的坐下来了。柳轻候就问起他怎么来的长安以及为什么来。
    无色依旧是蹭老杜的牛车来的,一个开元通宝都没花。来后由老杜找到杜大,又由杜大找到醉梦楼,尔后由萧九娘子领到了这儿。
    至于来这儿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那些牡丹,顺便看看他柳轻候。
    “牡丹开了?”,柳轻候问完才醒悟过来现在已经是三月底,可不就是牡丹要开花的时候了嘛,遂不等无色回答又急着问道:“花色怎么样?”
    由不得他不急,在唐朝牡丹可就是钱哪,当然前提得是花色艳丽的好牡丹。
    无色迟疑着说道:“牡丹确实是变色了,只是花色不纯,我也说不好,师弟你最好自己回去看看”
    “我也去”,萧九娘子说完见柳轻候望过来,忙又解释道:“以前每年大姐都带我去看牡丹,漏春寺里的牡丹好不好,能不能卖上钱我一看就知道”
    柳轻候闻言笑了,看着急于解释的小丫头笑的很和煦,声音也很温暖,“那牡丹本就是咱们三人一起种下的,谁能不让你看?”
    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柳轻候念着无色难得来一趟,就想带他去食肆吃点儿好的,新鲜的,奈何无色坚持不肯,只说要尝尝师弟天天吃的醉梦楼饭菜是个什么味道。
    萧九娘子抿着嘴去了,再回来时带着两个大大的食盒,虽都是素菜却也铺的满一个席面儿。
    无色从早晨坐上牛车后直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这时也没客气,吃的是稀里哗啦,就这也没忘了边吃边赞,直到整个人撑的坐着都艰难时才总算收了风卷残云的神通,就这看着人收拾剩菜时还一脸的恋恋不舍。
    柳轻候是彻底服他了,服的要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分明说的就是无色。
    无色吃得太撑也就没法儿睡的太早,三人就在院中的桂花树下坐着闲话。听无色说寺庙中种牡丹、喂马、开荒等林林总总的琐事,从小在城中长大的萧九娘子听的是津津有味,不时插话问上几个听来很傻的问题,引得无色一阵儿发笑。
    柳轻候没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他们的说与问,听着他们的笑声。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夜空,时值月末,残月如钩,却衬的漫天星斗愈发璀璨,夜空澄澈的仿佛触手就能抓住星星,偶有调皮的夜风翻过院墙吹在脸上、手上,带起衣袂飘飘洒洒。
    因为无色的到来,小院儿有了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后来,随着常建的归来桂花树下的闲话又持续了不短时间。由无色说到漏春寺,说到漏春乃柳之别称,柳轻候因就想起戏场开业时蓝田许县令对于他姓氏的疑问,趁便就问了常建。
    常建对此倒还真是清楚,“门阀姓氏之贵当数魏晋六朝,彼时有‘四姓’之说,今天我朝之望族亦都不脱此四姓范围。
    西晋灭亡,典午南渡,江北望族纷纷南迁,这就有了四姓中的‘侨姓’,以王、谢、袁、萧为大;四姓中的第二姓是与侨姓相对的东南之‘吴姓’,以顾、陆、朱、张为大。
    第三姓是‘郡姓’,郡姓又分两支,一支乃山东郡姓,以崔、卢、李、郑、王为大;另一支则是关中郡姓,以韦、裴、柳、杜首之。至于第四姓就是代北的‘虏姓’,以长孙、宇文、源、窦为尊。关中柳氏位居四姓,自是名门望族无疑”
    柳轻候还是第一次听闻这“四姓”的说法,不过并不妨碍他内心的震撼。常建所说的每一个姓氏指的其实就是某一个特定地方的家族,而这些家族几乎将唐朝,乃至前隋和魏晋南北朝的帝王将相,包括皇后都一网打尽了。
    不过默查历史,其实这些家族也在随着时代盛衰起伏。譬如六朝东晋时最牛叉的侨姓以及吴姓现在已然衰落;郡姓中的山东郡姓虽然依旧保有清贵之名,政治实力其实也已大衰,远远比不得宋齐梁陈时候了。
    四姓发展至唐以来,真正在政治上呼风唤雨的是关中郡姓及代北虏姓,韦、裴、柳、杜、长孙、宇文、源、窦,单论这几家出的皇后及宰相,一个人的手指头加上脚趾头都不够数。
    单以当朝而论,政事堂次辅源乾曜及一手主导括户的御史中丞宇文融就是显例。
    柳轻候穿越来唐之前正提倡家风,一时之间家谱寻根等也都成了热潮,勾起许多人往历史中寻找家族渊源的兴趣。
    当时他也赶了把热潮,看过家族中几位老人保存的泛黄家谱,并从那竖排繁体泛黄的谱页中明确看到过起于关中旧族的记录,只不过当时看了也就看了,没什么感觉。现今想想,此时常建口中所说的关中柳氏竟是自己的正牌子祖宗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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