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间单人病房,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声更衬出房间的宁静。
    季临渊侧躺在宋羡鱼旁边,一只胳膊随意地搂在她腿上,宋羡鱼直了直腰,腰后被她压住的枕头顿时弹起来:“后面的枕头给你用。”
    “不用。”季临渊脑袋靠着床头坚硬的铁架,“你靠舒服就行,一会儿酒店来送早餐,我也睡不着。”
    “什么时候定的?”
    “你没醒的时候。”季临渊闭着眸子,眼下泛着些青色,显然是昨夜没睡好。
    宋羡鱼慢慢靠回枕头上,看着他略带疲惫的模样,没再说话,伸手扯过被角盖在他身上。
    收回手时,却被季临渊一把握了住,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宋羡鱼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
    很快,门外有人敲门。
    几乎是立刻,季临渊坐起身,穿好皮鞋走过去开门。
    念念还喝着奶,宋羡鱼听见门外的是个男人,下意识想要转过身去避一避,又见季临渊只将门拉开两掌宽的缝,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外面的人牢牢挡住,便放心下来。
    等他付完了钱,送外卖的人走了,宋羡鱼都没看到对方一根头发。
    想来对方也并没看见病房里的情形,看着季临渊打开外卖,将早点一一拿出来的家居模样,宋羡鱼心是宽的,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在身边,从来不会叫她费一点心力。
    这个男人把大小事都处理得妥帖又得她的心。
    “傻看什么?”季临渊坐在病床前,一手端着粥,一手拿勺子喂宋羡鱼吃。
    宋羡鱼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大碗粥和几个蒸饺。
    “这是我们入住的那家酒店做的吧?”
    “这都吃出来?”季临渊喂饱了妻子,自己才吃,吃相豪气却不粗鲁。
    宋羡鱼看着外卖的袋子,一字一句读出上面的字:“紫金山大酒店……很明显啊。”
    季临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而后儒雅一笑:“这么大的漏洞,我倒是没注意到,看来是越发不如你了。”
    “我可不敢跟你比。”
    念念这会儿已经吃饱了,瞪着两只眼睛四处瞅,精神很好,看不出昨晚刚病过。
    “你是管着十几万员工的老板,我是被人管的。”
    “你还年轻,十几年后,指不定有怎样的造化。”季临渊虽然一举一动都流露出老总的派头,话语间却很谦和,“长江后浪推前浪,这社会,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
    “你这口气,活似你已经七老八十了。”
    “确实老了。”季临渊笑容温润,“再年轻十年,通宵达旦工作都不觉有什么,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如今却是不行了。”
    “……”季临渊说这话并没深意,宋羡鱼却听得一怔。
    和季临渊在一块待得久了,恍恍惚惚的竟忘了自己与他有十五年的差距,她二十刚出头,时常以为季临渊跟自己一般的年纪。
    “你一点都不老。”宋羡鱼跪在病床上,从侧面搂着季临渊脖子,“人家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现在还是花骨朵,没开呢,才不老……”
    “你才是我们家需要精心养护的那朵花。”季临渊捏了捏宋羡鱼下巴。
    ……
    念念没什么大碍,很快一家三口出了院。
    酒店门口,洪姨早早等在那里,瞧见脸色红润的念念,老人才松了一口气:“昨晚真是吓到我了,这小孩子最是娇嫩,稍有不注意就生病,昨天也怪我,不该看孩子出汗,就给他减了衣裳……”
    “都没事了,您不用自责。”宋羡鱼笑了笑,一句责怪的话都没说,让洪姨跟来照顾孩子本就辛苦,她是知好歹的。
    说话间,一行人走到电梯门口。
    洪姨抱着念念,问宋羡鱼和季临渊:“你们俩个有事就去忙,这回我一定好好照看小小姐。”
    “先送你们回房。”季临渊道:“也有资料没拿。”
    洪姨点点头。
    进了电梯后,季临渊按了十六楼。
    宋羡鱼昨晚睡了后面小半个夜,但折腾了大半夜,这会儿有点昏昏欲睡,靠在季临渊肩上瞌着眸子,洪姨却忽地开口:“想起来一个事,今儿个一早,我去酒店餐厅吃早餐,看见你那个同学了。”
    “谁?”
    “经常去咱们家的那个……”洪姨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人名。
    “小爱?”宋羡鱼刚说完,立马又否认,“不是,她要到了这儿,早就给我打电话了。”
    她这次跟来西林,萧爱是知道的。
    洪姨:“不爱说话那个,叫……叫……”
    “苏苏?”
    “对!就是小苏,跟你那萧家表哥走一块,像是也要去餐厅吃饭,看见我坐那儿,扭头就走了,招呼都没打,倒是挺奇怪的……以前路上偶然碰见,她虽不爱说话,也不至于转头就走,好歹还叫一声洪姨……”
    “你说她跟三表哥在一块?没看错?”
    “我是有点花眼,但还不至于认错两个大活人。”洪姨笑道:“肯定没看错,你萧家表哥远远的朝我点了点头,总不能他也看错了。”
    ……
    送洪姨和念念回到房间,宋羡鱼与季临渊各自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只是一上午,宋羡鱼时不时想起洪姨说的话,以及昨晚在酒店大堂看见的躲在萧砚身后的女人。
    当时觉得眼熟,听完洪姨的话,宋羡鱼越发觉得那女人像苏玉琢。
    宋羡鱼很不安。
    如果那两人真在一块,她作为一个外人自然没有插嘴说话的份,可苏玉琢越是这样遮遮掩掩,越说明事情不简单。
    她有个不好的念头,苏玉琢只怕压根没放下姐姐的死。
    “想什么呢?水都冷了,喝不喝?”
    休息间,柳沁雨一进来就瞅见宋羡鱼坐在镜子前发呆,拍了拍她的肩膀。
    宋羡鱼回神,看着柳沁雨笑了笑,摇头,边垂眸喝水边说:“没什么。”
    “一休息你就心不在焉,还说没什么,好在你在摄影师镜头下没这样,不然人家要以为你仗着家世耍大牌了。”柳沁雨笑。
    对宋羡鱼的职业素养,柳沁雨是满意了,愿意带她,除了因为她的背景可以给她带来无尽的资源,也因为她不骄不躁的性格,哪怕宋羡鱼如今娘家与夫家皆显赫尊贵,也不见她生出半点傲慢,平素依然叫自己一声柳姐姐。
    工作时遇着比她资历深或是比她年长的人,都不吝啬叫一声老师,这样的性子,搁娱乐圈,都不用刻意包装人设,绝对圈粉。
    正说着,柳沁雨手机响起来。
    看见来电号码,她脸上浮现喜色,没有回避,当着宋羡鱼的面直接接起来:“顾妈妈……”
    宋羡鱼一听,便知是顾情长母亲打来的。
    她没有刻意去听去看,拿起桌上一份报纸看起来,这是份当地政府主办的日报,头版头条说的就是这次的新能源企业家峰会,文中配了张图片,正是会议的场景,一排排整齐的座位坐的都是这个行业的精英,照片角度从后往前,主席台后面的大屏幕是一些数据图,宋羡鱼视线几乎一下子就从几十个后脑勺中认出自家的那个。
    季临渊手肘搭着桌沿,身体微微前倾,一副领导干部开会的样,神态是看得出来的持重可靠。
    毫无意外地,正文中也出现vinci和季临渊的名字。
    “我知道了,等我回去,一定第一时间去您那叨扰,只要您别嫌弃我烦就好……那先这样,我这边还有工作……”柳沁雨那边也打完了电话。
    边收起手机,柳沁雨边说:“顾妈妈又叫我去吃饭了,她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要不什么时候带你和欣颜一块过去吧,顾妈妈总说喜欢女孩,可惜没给情长生个妹妹,你们去了,她一定高兴……”
    “你跟欣颜说吧,我不认识顾大哥母亲,这么登门有点唐突。”宋羡鱼抬头看了眼柳沁雨,低头时翻了一页报纸。
    柳沁雨这段时间,总不经意在宋羡鱼面前提起顾情长的母亲对她有多好,宋羡鱼不笨,她的用意宋羡鱼心里有数。
    宋羡鱼跟顾欣颜关系好,但凡宋羡鱼嘴巴大一点,八卦一点,柳沁雨的那些话,都要传到顾欣颜耳朵里。
    “这有什么,我带你们去,顾妈妈只会更高兴。”柳沁雨在宋羡鱼身边坐下,“她呀,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说情长都快三十岁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还问我目前有没有结婚的打算,我倒是想,只可惜某人是个榆木疙瘩,整天就知道专研工作上那点事,其他什么都不想,我一个女孩子,点他一次可以,点他两次也可以,总不能时时刻刻点他,是不是?这种事,还是男人主动些比较好……”
    宋羡鱼低头喝茶:“……”
    “我跟他初中一个学校,那时候就对他有印象,高中又是一个班级,大学虽不同校,却也是同城的,大一的时候跟他一个南一个北,坐公交要两个小时才能见上面,结果大二上学期,我们学院搬到医学院对面,再见面只要跨过一条马路就行,现在想想,都觉得跟他缘分不浅。”
    宋羡鱼低头喝茶:“……”
    “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柳沁雨忽然把矛头指向宋羡鱼。
    “……”宋羡鱼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杯身,清了下嗓子,“是挺巧的……”顿了顿,她转移话题:“能问你个问题吗?”
    柳沁雨看了看宋羡鱼像是一点没领悟到自己话中的意思,目光沉了沉,“问吧。”
    “如果一个女孩,亲人忽然被人害了,并且有怀疑的对象,忽然有一天,她跟嫌疑人的弟弟被人看见在一起,并且遮遮掩掩的,你说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柳沁雨:“八成有一腿,那女孩恐怕一点不在意被害死的亲人。”
    宋羡鱼看着她:“如果她非常在意呢?”
    柳沁雨想了一会儿,“那就是要报仇了,要么想从嫌疑人弟弟那弄到证据,要么就是以牙还牙,想找机会把嫌疑人的弟弟弄死,让他也尝尝丧亲的痛苦……”
    宋羡鱼:“……”虽然有胡说八道的嫌疑,不过跟她想的也有点接近。
    苏玉琢要真与萧砚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一定跟苏粉雕的案子有关,只是苏玉琢想怎么做,她一时想不出来。
    但其中的凶险,她却十分清楚。
    敢杀人的人,什么不敢做?
    越想,她越不安,傍晚手工,回酒店的路上,宋羡鱼在车里给苏玉琢打电话。
    那边迟迟不肯接听,宋羡鱼一直拨打到第五遍,苏玉琢才接,电话通后,她迟迟未肯开口,宋羡鱼即便此前还心存侥幸,许是洪姨眼花瞧错了人,这会儿,也实在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许久,宋羡鱼才说:“听说昨晚三表哥刚开完会,接了个电话匆匆走了,原来是去见你了,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上次小爱和小艺请我们吃饭,你跟他见着还像个陌生人,一句话都不说……欣颜起码还打声招呼,你连招呼都不打……”
    说着,宋羡鱼渐渐没了声。
    是啊,萧砚是萧爱的亲堂哥,她的亲表哥,又与苏粉雕的案子毫无瓜葛,苏玉琢与她和萧爱关系不错,又向来分得清是非黑白,不至于像个陌生人,有道是物极必反,说不定那个时候,这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单纯了。
    “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宋羡鱼语气变得凝重。
    “我知道啊。”苏玉琢终于开口,语气松快,“我喜欢萧砚,想跟他在一起。”
    “你不会喜欢他,你明明是……”
    “是什么?”苏玉琢打断宋羡鱼的话,又说:“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他长得帅,身家厚,跟他在一起,将来荣华富贵享不尽,还能光耀门楣,我爸在村里也好扬眉吐气,不是挺好?”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知道我是个现实的人。”
    苏玉琢说完,叹口气:“只可惜,他对我无意。”
    “那你们昨晚没……”后面的睡在一起三个字,宋羡鱼没说出来。
    苏玉琢却懂,声音带上了笑:“要是睡了,今天我必然拖着他去领证的。”
    宋羡鱼刚要松口气,只听她又说:“不过我不会放弃,嫁给有钱人,是很多女孩的梦想,小鱼,我是个俗人,不能免俗。”
    “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宋羡鱼气恼她这样拿婚姻当儿戏,忽而想起前段时间苏玉琢答应与程如玉相亲,但近些日子程如玉一直没得空,耽搁了下来,“如果你真只是想找个保你一生无忧的,我堂哥也可以,你也答应了与他相亲,这次回去,我立刻安排你们见面,你肯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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