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太医到了燕子胡同。
    听说是常宁宫里赏下来的太医,曹氏一点儿都不敢怠慢,请人入花厅奉茶,又让小丫鬟去请温宴。
    温宴与黄嬷嬷一块过来,抬眼一看,很巧,正是前世给她调理身体的那一位季太医。
    黄嬷嬷认得他,两人寒暄几句,便绕到了正题上。
    从药箱里取了迎枕,温宴把手伸过去,季太医请脉。
    望闻问切,样样仔细。
    温宴清楚自己的状况,但她对岐黄只知皮毛,不敢随便用季太医开给“数年后的温宴”的方子,眼下这问题就解决了。
    季太医道:“寒气入体,得花些时日调养,姑娘不要着急。
    近期,主要用一些养身的药材,让姑娘在余下的冬日里不要太过辛苦。
    等到了夏天,好好治病。
    冬病夏治这个词,姑娘听说过吗?
    三九病、三伏治,这个夏天坚持住,等再入冬时,就会有效果了。”
    温宴自是全然应下。
    季太医的水平,她很是信任。
    “今日能请太医过来,我心里有底了,”温宴浅笑着道,“我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病,实在很心烦。”
    季太医道:“昨日是给四公子请脉,公子提起姑娘。”
    温宴道:“是给四公子请平安脉?”
    季太医笑了笑,没有细说。
    温宴反应过来了。
    她现在还是温宴,不是前世时的四公子夫人。
    太医有太医的规矩,他们不能把请脉的状况四处讲的。
    也怪她“习惯成自然”,季太医跟前,自然而然就问起了霍以骁的状况。
    季太医不会说,但温宴可以下回直接问霍以骁。
    待送走了季太医,曹氏催温宴回西跨院休息:“哪儿都不及你屋里暖和,你快些回去,别凉到了。
    我让人照着方子去备药,等煎好了,再给你送去。
    就在前头厨房熬吧,你那儿有猫,万一它闻着不舒服,一爪子把药炉给你打翻了,就白熬了。”
    温宴一面应,一面笑。
    她昨儿就已经被黑檀儿嫌弃了。
    从宫里回来,许是身上有白玉团的味道,黑檀儿直接气炸了,上蹿下跳,骂骂咧咧,温宴梳洗过后,它都躲得远远的。
    今儿再给它在廊下支一药炉,黑檀儿得翻天了。
    曹氏看着温宴回房,这才去正屋给桂老夫人回话。
    “太医有信心给宴姐儿养回来,那老婆子就放心了,”桂老夫人道,“我们宴姐儿也是有造化的,虽有坎坷,但贵人不少,太医来看诊,这是好福气。”
    “您说得是。”曹氏心眼多,听出了桂老夫人的话外之意。
    以养生、长命为己任的桂老夫人,很羡慕能有太医调养。
    曹氏便赶紧道:“那季太医是奉了太妃娘娘之命,来给宴姐儿看诊的。
    这才头一回来,宴姐儿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请太医也给您看看。
    等以后,熟悉了之后……”
    桂老夫人轻哼了一声:“这些人情道理上的东西,老婆子又不是个愣头青。”
    曹氏奉承了几句,退了出去。
    桂老夫人虽是打断了曹氏,对曹氏所说的话倒是深以为然。
    一切从长计议。
    不用急,也不能急。
    等汤药送到西跨院,温宴皱着眉头一口喝完。
    不止是她苦得直吐舌头,连好不容易允许她出现在一鼻之内的黑檀儿也受不了,躲去了博古架上头。
    温宴漱了口,又含了一颗蜜煎,勉强缓过来了,抬头道:“良药苦口。”
    黑檀儿白了她一眼,扭过了头。
    良不良的,跟它这只猫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它要治病。
    但这个苦,岂止是苦口,连鼻子都苦了。
    夜色沉了下来。
    锦华宫里,点亮了灯火。
    冯婕妤打发了其他伺候的人手,只留下了心腹白嬷嬷。
    “你急什么?”冯婕妤按住了朱晟的手,放缓了语调,道,“这事儿真也好,假也罢,轮不到你急。”
    “母妃……”朱晟一脸急躁。
    他昨儿散课时就过来了一回,想与冯婕妤商量商量。
    没想到,成欢也在这儿,缠着冯婕妤撒娇,朱晟怎么说她,她都不肯走。
    朱晟只能作罢。
    今日,他在习渊殿里依旧心不在焉,散课后又匆匆过来。
    朱晟压着声音,道:“母妃,依儿臣之见,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年前霍以骁回京,被父皇罚跪,儿臣让人去江南打听了,他在半道上没有做过其他能让父皇气到罚他的事儿,只有跟顺平伯府的那一桩。
    顺平伯进京告状,坐实了这条,甭管他告霍以骁什么,霍以骁和温宴的关系肯定不寻常……”
    “结盟也好,结亲也罢,”冯婕妤打断了朱晟了话,“霍以骁这个岁数,真要娶亲,也不奇怪。与其皇上给他挑一个家世显赫、背靠大山的,温家那个,可以说是要什么没什么了。”
    自家就余一块空匾额了,外祖家亦倒了,两个当同知的叔父,根本不够看。
    温宴就是个光杆子,唯一亲近的也就是成安公主。
    可成安的头顶上还有惠妃。
    惠妃最懂明哲保身,绝对不会去搅浑水,也不会让成安去。
    先前温宴在大牢里时,成安想把人捞出来,跟惠妃都闹成什么样了,惠妃不还是一步不让,叫人死死压着成安吗?
    惠妃只这么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她根本不用为儿子考虑将来,只要确保自己不偏不倚,不威胁任何人,也就不会有谁想不开去对付她。
    温宴这个姑娘,霍以骁真娶了,也没有任何助力。
    朱晟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不是这个意思!母妃,儿臣是担心,父皇会重新查平西侯通敌的案子。”
    “不会,”冯婕妤抿了抿唇,重复道,“不会。”
    朱晟质疑。
    冯婕妤补充了一句:“起码,眼前不会。”
    她伴君很多年了。
    伴着皇上从一个普通的皇子,到储君,再到登基,冯婕妤清楚他的性情。
    年轻时候的皇上,做事就不急不躁,为达目的,也能隐忍。
    如今又做了这么久的君王,更是不会想一出是一出。
    平西侯的案子才过去一年多,皇上即便心存质疑,也不会立刻翻案,这翻的不是什么冤屈,翻的是皇上自己。
    再者,皇上质疑是一回事,着手再查又是另一回事。
    除非皇上觉得,翻案比不翻案有利,否则他绝对不会再审。
    他再宠着霍以骁,也不等于,他会为了霍以骁与温宴结亲,就一拍脑袋要翻案了。
    朱晟看着冯婕妤,神色依旧犹豫。
    冯婕妤轻笑了一声,道:“再说了,真翻案了又怎么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没有陷害平西侯府,整个事情就不是我们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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