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一步的朱钰遇上了方启川。
    朱钰火气正盛,对方启川的问安视若无睹,快步前行。
    倒是柳宗全,与方启川寒暄了两句。
    “方大人怎么到吏部来了?”柳宗全奇道。
    太常寺在千步廊西侧。
    公务时间,若说是起身走动着稍稍放松下筋骨,是走不到位于东侧的吏部来的。
    方启川轻咳了声:“我来寻周侍郎,我听说,周侍郎的两位千金,过几日要去定安侯府上……”
    周侍郎,指的是吏部右侍郎周沛。
    周沛在一众朝臣之中,属于年轻有为的代表了。
    他是瑞雍年间,也就是皇上登基之后,第一届恩科的探花郎,这些年顺风顺水,爬得都比旁人快上许多。
    比起近些年多走稳妥路子的三朝老人们,周沛这样的年轻人冲劲十足,也算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柳宗全跟着朱钰在吏部待了三个月,对周沛也了解了不少。
    周沛有一对胞胎姑娘,养了一黑一白两条狗。
    朱钰有意向周沛示好,先前猎了一只鹿,分了小半只给吏部的官员,其中一只鹿腿给了周沛,给周家两条狗尝个鲜。
    不欲招人眼,此番示好当然也算不上拉拢,看着就是感谢吏部这些时日的提点与照顾,几人收鹿肉收得毫无负担,也谈不上示好的效果。
    柳宗全听了方启川的话,讶异道:“这时候还招待客人?”
    毕竟不是私底下,方启川不可能对柳宗全低眉顺眼,双方的态度都摆得很正。
    “听说是一个月前就定下了,只是周家千金偶感风寒,养了些时日,就拖后了,”方启川道,“周家要请侯府姑娘们给狗做两身衣裳,正巧,我家几个丫头也养了猫……”
    柳宗全挑了挑眉,道:“方大人想借机一起去?连递帖子这么些事情都要省?”
    “不是我偷懒,”方启川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留意他们这边,压低了声,解释道,“前回跟殿下说过,我把四公子得罪惨了,我家丫头们递帖子去定安侯府,人家八成借着近来事多忙碌,直接就给拒了。
    可我这人,想来是愿意谋些好处、广结善缘的,我若不想法子拉一拉关系,那就不是我了。
    我来回思量,我给四公子低个头,他再厌烦我,我这么个身份,他也不至于再死盯着我不放。
    我行事自由些,才能替殿下做多一些事情。
    若是能借此,与温家几个姑娘往来一番,往后兴许,能从中……”
    柳宗全嗤了声,嘲弄满满。
    什么定安侯府……
    定安侯没了,那破宅子,离侯府差远了。
    最讽刺的是方启川的说辞。
    都是给他自己脸上贴金、粉饰了不知道多少层的。
    直白一点,方启川惯常见风使舵、溜须拍马,就是墙头上的一株草,迎风舞动,还舞得很欢。
    要不然,以他与毕之安的姻亲关系,怎么可能弄得比政敌还紧张?
    还不是毕之安看不惯方启川。
    粉再多,道理却说得通。
    方启川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得罪了霍以骁之后,他不想方设法挽回、绕着弯儿地从温家想办法,那的确很一反常态。
    而且,还显得有恃无恐。
    这个恃,只要朱桓和霍以骁不蠢,都能猜到朱钰这里。
    那么一来,这颗棋子就可有可无了。
    柳宗全不希望棋子无端作废,方启川为了不成为弃子而努力。
    正如方启川说的,霍以骁不再盯着他,他才有工夫给朱钰做事。
    用猫来开路,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同时,方启川要是能靠着女儿和周沛接触紧密些……
    柳宗全深以为这是一条好路子,且沿途能收获的果子颇多,就算最终是条死路,半道上捡些果子,也算极有收获了。
    “方大人有心了。”柳宗全道。
    “好说,好说,”方启川笑眯眯的,“我该回太常寺了,殿下跟前,替我问个安。”
    两厢行礼。
    方启川背着手,走出吏部。
    看看,什么是聪明人,他这样的就是聪明人!
    他走温宴的路子,温宴真不会不接他的帖子,但朱钰却会疑心他。
    所有的来往,只要用心跟、细心查,总会有蛛丝马迹漏出来。
    他今儿主动来吏部,在朱钰和柳宗全这里打好底,之后,即便是被发现他与四公子、温宴的关系没有那么糟糕与紧张,他也不会无话狡辩。
    甚至,话说得漂亮些,他还能让朱钰以为,他已经慢慢走通了些四公子的路子,能收集更多的线索与消息来回报。
    而真正的事实是,他博取了朱钰的信任,他是四公子埋在朱钰这里的一枚钉子。
    路都是走出来的。
    他怎么可能把路走窄了。
    不够宽,自己挥着铲子,哼哧哼哧凿一凿、拓一拓,不就宽了吗?
    另一厢,柳宗全进到书房里,附耳与朱钰简单说了几句。
    朱钰哼了声:“他还挺有想法。”
    棋子肯用功,总比拨一拨才动一动的算盘珠子强。
    下一轮观政,朱钰要去工部,与吏部后门正对着。
    眼瞅着到了下衙时候,朱钰与柳宗全一块过去,向工部的老大人们见礼。
    他甚至多看了李三揭两眼。
    李三揭与温子甫是老交情了,又是借着霍怀定的东风从临安入京,毫无疑问会向着霍以骁。
    之后的三个月里,朱钰笑了笑,李三揭最好别让他逮到把柄。
    一番客气过后,两人出了工部,迎面遇上了朱桓与霍以骁。
    那两人,显然是准备散值了。
    稀罕事儿。
    先前,朱桓几乎是天天都在户部衙门待到宫门快关了才走。
    “三哥这是要去大哥府上吃羊肉锅子?”朱钰张口就来,他猜朱桓不会去。
    没料到,朱桓点头应了:“正要过去。”
    朱钰的笑容僵了僵。
    不对劲!
    他离开之后,朱茂到底和朱桓说了些什么?
    朱钰满腹狐疑,又睨了眼霍以骁:“你也去?”
    霍以骁慢悠悠地,道:“刚听殿下说了,勾起了馋虫,这天吃羊肉锅子正好。”
    朱钰:“……”
    太不对劲了!
    以前,朱桓还有顾着颜面、推不开就露了脸的时候,霍以骁可是全然不顾,十次里头,九次不去,而去的那一次,最后都是纷争散场,要么朱晟吵起来,要么和朱晟打起来。
    今日这样主动前往……
    朱钰清了清嗓子:“那我也去吧,听说大嫂炖了一大锅,想来是够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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