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宴靠着霍以骁的肩膀,眼皮子上下打架。
    困是真困,乏也是真乏。
    八年夫妻、她不羞不燥是真的,边上这人初识滋味,亦是真的,可架不住后来居上,这种事情,爷们开起窍来,突飞猛进。
    外头的鞭炮声委实热闹,温宴困成这样,都无法入眠。
    听了一阵子,疲乏未减,思绪倒是一点点清明了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想着新年。
    若是问温宴,她记忆里的瑞雍十一年是什么样子的,她其实想不起来太多的事儿。
    较之前前后后,那一年极其平顺。
    她又偏居江南一庄子,外头风调雨顺的,温宴在庄子里亦是日复一日,平静得几乎感觉不到日月的流逝。
    可是,经过了后头事,经过了“风雨飘摇”的瑞雍十二年,再往前看,才知道,这份所谓的平静,不过都是假象。
    背后的暗潮涌动,比什么都凶。
    瑞雍十二年,是霍以骁及冠的一年。
    皇上是起了借冠礼认儿子的心的,只霍以骁不愿,这事儿就僵着了。
    太妃娘娘从中协调,收效不大。
    冠礼是男子一生之中的大事,皇上的目的是认儿子,霍以骁的想法是不认爹,压根没有折中的选择。
    皇上干脆就按下了议程。
    这冠礼就不办,什么时候谈拢了什么时候办。
    朝堂各处,只要不是个蠢的,那时候都看懂了。
    皇上还是想要这儿子的。
    若真不打算让他姓朱,借着冠礼让霍家那儿风风光光地办了,给一份厚厚的贺礼,霍以骁就真真正正地姓霍了。
    哪怕是过些年再改主意,起码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儿了。
    皇上拖着? 那便是他的心里从没有放弃过认儿子。
    朝堂上的是人精,后宫里也没有蠢人。
    相较于冯婕妤、许德妃,唐昭仪的进退更加困难。
    或者说? 别人都等着看唐昭仪的笑话? 都等着朱桓和霍以骁交恶。
    他们越是以“一体的”、“共进退”来维系这份皇子与伴读的关系? 将来割裂的时候,受的牵制与反噬就越重,伤筋动骨。
    可若是让朱桓疏离霍以骁……
    别的皇子最次也有伴读可以商量、协助? 朱桓靠谁去?
    单打独斗? 不是好事。
    唐昭仪急切着想给朱桓选正妃,先前左挑右挑不顺眼,反正底下的朱钰不急? 她也拖着。
    这会儿? 得一有力的岳家? 添几个能说话的舅哥? 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谁也没想到? 人选未定? 事情先出了。
    皇上带着皇子、官员去围场狩猎,霍以骁跟着朱桓去追几匹鹿。
    突然间,朱桓的马惊了,眼看着要坠马,霍以骁以骓云横撞朱桓坐骑? 飞身护住了朱桓。
    两人一道坠地? 霍以骁护着朱桓? 才没有让他摔着。
    而癫狂的坐骑被骓云撞开? 疯狂踩踏的蹄子扬起浓浓尘土,呛着了人,但没有踩到他们。
    骓云却是断了腿? 再不能飞驰了。
    这次惊魂,最后没有查出因由,也因着救命之恩,霍以骁和朱桓的关系缓和了些,虽依旧磕磕碰碰,起码不再是无法回转。
    可霍以骁高兴吗?
    温宴在多年后品读,他是不高兴的。
    救朱桓是他的本心,他从未有害朱桓的心思,自然不会在朱桓受了算计、性命危机时作壁上观。
    只是损了骓云。
    骓云伴他多年,一匹西域宝马如此结局,主人岂会不痛心?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皇上让查,底下人又能查出什么来?说到最后,许是三殿下不小心。
    而且,皇上很快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查这么桩小事了。
    北疆鞑子犯境,来势汹汹,守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烽火传递入京师。
    朝廷调兵北上,与鞑子开战,效果却不好,迟迟没有可观的战果。
    朝堂上吵了再吵。
    有说信任前线将士,有说领军大将指挥不利、必须换帅。
    吵到最后,惠康伯领了帅印,带着增兵驰援北境。
    一个月之后,朝廷等来了大胜,鞑子被打得屁滚尿流,一连后退七百里,也收到了噩耗,惠康伯与世子徐其则战死、马革裹尸。
    徐其则没有儿子,徐其润安葬父兄,承了爵,没有去军中,依旧在京卫指挥使司做事。
    直到几年后,宫中夜宴时,皇上遇刺,他救驾牺牲。
    惠康伯府后继无人。
    彼时,霍以骁和温宴与徐家人并不熟悉。
    最早平西侯府出事时,交好的惠康伯闭紧了嘴巴,没有说过一句不利的话,也没有帮过忙。
    如此划清界限,虽是人之常情,但温宴嫁进京城之后,也不会再去往来。
    何况,那时候,惠康伯父子皆死,留下徐其润一人,温宴一个嫁了人的妇人,与徐其润能有什么说道?
    霍以骁与徐其润亦无交情。
    霍以暄醉酒染风寒过世,这笔账算不到徐其则头上,不过当日做东的是他,霍以骁自是不喜他。
    再后来,徐家父子都战死了,霍以骁那么个尴尬身份,和年轻的伯爷徐其润往来,只会添无数麻烦。
    毕竟,霍以骁彼时性子偏,跟谁都是面子交情。
    再退一步说,有面子交情的,已经算好,更多的是连面子都不想给。
    如此性情,又如何反常得去和徐其润走动?
    再说回十一年。
    虽是主将战死,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腊月里,皇上几次设宴。
    也就是这接连的宫宴上,霍以骁两次服了寒食散。
    无论是爬宫殿,还是跳池子,无状又疯狂,皇上气得要动手,被左右拖着才忍下了。
    朝堂上议论纷纷,封印前御史骂他,开印后御史还是骂他,前后骂了两个月。
    这便是前世的瑞雍十二年。
    如此混乱的一年等在那儿,前头的瑞雍十一年,怎么可能是真太平?
    不过都是虚的。
    本着如此思路,温宴再去回顾那反差极大的两年,之前就在心中浮现过的疑问,又一次出现在了脑海里。
    惠康伯父子真的是战死的吗?
    那日夜宴,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谋划?
    那场行刺之中,徐其润到底有没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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