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嫔的画像不好找,盏儿的下落却未必寻不到。
    温宴在心里,又把金老太太说的话前后理了一遍。
    这会儿,她无需多问霍以骁想法。
    所有的道理,老太太与骁爷说得很明白,而骁爷又听她说过那个“梦”,对老太太的担忧与选择会更有感触。
    比起一遍遍问霍以骁想法,不如留些时间给他,让他自己再多考量考量。
    毕竟,至始至终,骁爷都没有生过认祖归宗的打算。
    上辈子耗到了快三十岁,这辈子,当然也没有想过。
    得给他时间去想。
    得给他时间去和自己和解,去接受自己又得认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娘。
    这些事情,旁人都帮不了,哪怕是作为妻子的温宴,也帮不上忙。
    她能做的,就是在他需要听众时,听他说话。
    反过来,在骁爷思考的这一段时间里,温宴能做的,是找到盏儿,是想方设法地从太妃娘娘那儿探得些消息。
    翌日,温宴去找了霍大夫人。
    大夫人正检查霍以暄的官服,明日起,霍以暄就要去翰林院做事了。
    “上身应当挺精神的。”霍大夫人笑着道。
    嬷嬷们与她逗趣,你一言我一语。
    “大公子长得本就精神,这官服上身,定然挺括。”
    “可能也穿不了几年,就要换新补子了。”
    “是大公子先换,还是老爷先换?”
    霍大夫人笑个不停,听闻温宴来了,就让人引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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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也来见老太太?”霍大夫人问她。
    温宴道:“是想与您打听一个人。”
    霍大夫人讶异。
    温宴道:“昨儿骁爷和老太太回忆从前事,提起来了以前他们跟前伺候过的人手,十分感叹。”
    “原来如此,”霍大夫人明白过来,“我让人把花名册取来。”
    虽是十几年前就放出府了的,但盏儿的信息依旧留在册子上。
    盏儿不是家生子,是有一年腊八在城门口施粥,捡回来的孤女,当时也就四岁。
    府里妈妈们看她可怜,赏了她一口饭吃,等大些了,就让她在金老太太的院子里做些洒扫的活儿。
    再往后,金老太太放她出府嫁人。
    册子上写着,她嫁给了归德府的一个叫邝诉的商人做填房,跟着丈夫去了归德府。
    “奴婢记得些,”一嬷嬷道,“说是填房,其实邝诉前头那妻子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生意做得挺不错的,盏儿嫁过去,生活应是富裕。”
    这样的路子,对丫鬟们而言,并不算差了。
    甚至,日子过起来,比配了家生子、留在府里继续当娘子、当嬷嬷们的更自在。
    商家听着是远不如官家,但一个伺候人,一个是被伺候。
    温宴谢过了霍大夫人。
    她不关心盏儿婚后过得如何,但邝诉生意做得不错,这对温宴来说是个好消息。
    归德府地方大,下辖州县不少,若那邝诉寂寂无名,想找他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也就是他生意做得好,行商时也避不开与衙门打交道,想来,会有官员知道他。
    温宴回去后,写了一封信,让阿贵使人送给归德府的宋秩大人,请他帮忙在辖内找一找这人。
    下午时候,温宴又进宫去与霍太妃问安。
    太妃娘娘刚歇了午觉起来,坐在罗汉床上饮甜羹。
    见温宴来了,让人也给她盛了一碗。
    温宴尝了一口。
    银耳软、莲子糯,十分顺口。
    “我用着是正好,”温宴笑着道,“您可不能多用,太甜了些。”
    “就这么一小碗,不碍事,”霍太妃摇头叹道,“上了年纪了,事情就是多。”
    温宴接了这话,道:“我祖母,和霍家老太太,都不敢用这么甜的了。”
    霍太妃看向温宴。
    “祖母”指的是定安侯夫人,“霍家老太太”呢?
    霍家有好几位老太太呢。
    “金老太太,”温宴解释道,“骁爷幼时就是她养的。”
    霍太妃大笑:“我都得叫她一声‘伯娘’,她那个年纪,可不得多注意些?说起来,我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她了,我出宫不方便,她的身子骨也不好进宫。”
    笑过了,霍太妃自己品出味儿来,问温宴道:“老太太还好处吧?”
    “昨儿中午,骁爷和我在霍宅陪老太太用饭,晚上老太太在我们那儿用的。”温宴答道。
    霍太妃舒了一口气:“挺好的。”
    这几年,霍太妃最操心的就是霍以骁了。
    随着他进宫、随着流言四起,他的性子越来越冷,也就是在她跟前,才好好说几句话。
    霍怀定也说过,除了与霍以暄的关系未变,霍以骁与霍家在慢慢疏远。
    尤其是,霍以骁和金老太太之间,亦有隔阂。
    霍太妃问过霍以骁,却没有答案。
    她十分感叹,亦十分可惜,可她调解不了。
    霍太妃温和看着温宴。
    她想,霍以骁能和金老太太缓和下来,其中定然缺不了温宴的功劳,自打温宴回京、与以骁成亲之后,以骁的性情一点一点在改变。
    变得柔和了,不再是一碰一手的倒刺……
    如此下去,霍太妃想,她能放心很多很多。
    思及此处,她问温宴道:“以骁与老太太都说了些什么?”
    “说他小时候的事儿,”温宴道,“我还在老太太院子里,见到骁爷童年比划身高留下来的痕迹。”
    “是嘛!”霍太妃来了兴致,听温宴絮絮说那些小事。
    温宴说了很多,自觉铺垫到位之后,才试探着道:“骁爷对以前的事儿,还是会耿耿于怀。老太太那儿,箱笼里还收着些他小时的玩意儿,骁爷很是怀念,夜里与我说,他没有生母留下来的东西,他连怀念都……”
    霍太妃的笑容一点点凝在了脸上。
    既是痛心,又是无奈,霍太妃叹息着摇了摇头。
    温宴又道:“再过些时日是骁爷生辰,您知道的,他不喜欢过生辰……”
    霍太妃哑声道:“是,他不喜欢。”
    生母难产而亡,活下来的孩子,除非是幼年不知事,否则,谁喜欢过这生辰?
    别人的生辰是母难日,他的生辰,是母亲的忌日。
    这一天,永远会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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