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政有备而来,只表忠心、没有实际措施,那肯定不行,他说得头头是道。
    “从岭南调物资肯定来不及了,封玉关、封口关,还留着多少东西,赶紧先垫一垫。
    老臣记得,去年秋天,永平府几个大城增固,上报工部,只是去年永平入冬早,活儿没干多久就歇了,直到今年雪化才能继续。
    算算气候,永平府如今化雪不久,他们正如火如荼。
    以老臣之见,现在该立刻抽调永平府的增固物资,由脚夫们先行运往定门关。
    而西关那边,先前已经重新调运物资过去,被归德府扣押的那些用不上了,让他们赶紧装船往北送,一部分归还永平府,余下的全部送去定门关。
    如此动作,能尽快筹集到定门关需要的物资。”
    皇上交叠的双手,认真听覃政说话。
    听到这儿,见覃政不是信口开河,皇上的语气好了些:“覃大人起来说话。”
    覃政悬着的心倏地放下了。
    他知道,事儿差不多能成了。
    扶着吴公公的手,覃政微晃着身子站起来,理了理衣摆。
    皇上又交代吴公公:“去兵部叫袁疾过来,去工部叫李三揭,让桓儿和以骁也一块来。”
    吴公公应下,出去安排跑腿的小内侍。
    皇上重新看向覃政,道:“继续说吧。”
    覃政恭谨极了。
    物资的调度来源说完了,他开始说各处调度需要的大体时间及人手安排。
    永平府几个城镇往定门关,各走什么路线,脚夫们的补给又如何跟上。
    归德府的物资又是多久能够送达,既不耽搁定门关,也能尽量不耽搁永平府。
    定门关需召集多少人手,如何赶工,堵上了豁口之后,要怎么检查余下的城墙,确保坚固,与此同时,又怎样展开封口关、封玉关城墙的查验,确保它们不会出问题。
    一口气下来,说得有理有据。
    皇上不置可否,等朱桓、霍以骁、李三揭和袁疾到了,让覃政再从头复述一遍。
    朱桓听完,与霍以骁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得不说,比起兵部老大人们争了半天的方案,覃尚书这一连串的安排,有章法多了。
    袁疾亦是松了口气,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下来。
    覃尚书出面,总算不需要他袁疾来拿主意了。
    他真的想不了那么细。
    或者说,不止是他,刚才在兵部衙门,那么多人商讨,愣是没有人想到可以从永平府借调。
    隔着衙门呢,他们哪知道工部以及地方上那么多政务安排。
    皇上此时才询问:“永平几个城镇的增固进展如何,库房里能动用的木料、石料大致有多少?”
    李三揭答道:“月初时刚报上来过一回,滦州……”
    他记性好,张口就来,城镇数字报得清楚,又预估了这个月的进度,以月初状况为基数得出了现在的大体余存。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在覃政身上。
    覃政会意,比照李三揭给出了数据,迅速调整了之前的借调方案。
    路线、时间、需要的人力、补给,每一项都越发精确。
    皇上颔首,看向袁疾:“归德府报上来的木料、石料的数量,你打算怎么运?”
    袁疾正一门心思听覃政和李三揭讲话,突然被问到了头上,一时有些懵。
    这一懵,霎时间让他紧张起来,脑袋越发空白。
    李三揭看在眼里,帮着解围,替袁疾答了数量。
    覃政要在皇上跟前表现,也就不让袁疾安排这一批物资了,直接把几艘船、怎么走水路、途径多少州府、恐花多少路程,全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皇上摸着胡子问朱桓:“听起来如何?”
    朱桓答道:“听起来可行也高效。”
    皇上又看霍以骁。
    霍以骁道:“得快些传达给永平府,若不然,预估的数量会差得远了。”
    皇上略一思量,道:“你们再回去对一遍,对完了之后,往各地的文书都发出去,让底下加紧办事。覃爱卿既请缨去定门关,就点好人手,即刻启程。”
    李三揭和覃政应下,退出去做事。
    兹事体大,说了抓紧,自不耽搁。
    驿官带着文书快马出城,覃政带着行囊,与兵部、工部随行的官员一道,坐着马车离京。
    马车颠簸,覃政一身老骨头颠得够呛,但他没有丝毫怨言。
    这是他求来的机会。
    没看到,他在皇上那儿,又从“覃政”变成了“覃爱卿”了吗?
    他想好了,与其想方设法逮沈家的尾巴,不如去定门关。
    事情办漂亮了,将功折罪,以他的资历,混到平稳告老不成问题。
    万一身体吃不消,老骨头折腾废了,他倒在了定门关,起码也算殉职,他的牌位上、墓碑上,还是兵部尚书,不会被革职,他的家人、家业,总归无忧。
    这一笔买卖,绝对不亏。
    当然,谁不想活着回来呢?
    覃政也想。
    尤其是,追着的话本子还在等候“下回分解”,真咽气了,就得靠儿孙烧给他了。
    万幸此刻开春了,北境也慢慢转暖了,要还是冰天雪地,他这把老骨头,可能真就有去无回了。
    覃政找到了逢凶化吉的机会,黄卜庆气得跳脚。
    别看覃尚书平日里慢慢悠悠、乐乐呵呵,下手竟然如此之快!
    黄卜庆就是消息慢了一点,决心慢了一点,等他赶到宫门口时,覃政连一块出行的人都敲定了。
    这么好的机会,就被覃政包揽走了。
    覃政还格外会做人,问皇上讨了停职的工部钟侍郎,一道去北境。
    保全了自己,又卖了个人情。
    老狐狸!
    十成十的老狐狸!
    得亏覃政没有独占好处到底,出发前在三殿下与四公子跟前替他说了两句好话。
    各处物资、人力,京中不能少了调度的人手,袁疾一人恐搞不定,让黄卜庆也干点儿活,先把定门关的麻烦解决了,皇上之后要如何定罪,再领罪就是了。
    如此一来,大伙儿还在一条船上。
    黄卜庆没有被逼到绝路上,覃政离开京城,也不用担心被下属卖了。
    黄侍郎把覃政的算盘看得明明白白,又不能不依着覃政的计划办事,反而是庆幸袁疾能力不足。
    要是袁疾和李三揭一样,一个人能顶住事儿,那黄卜庆才更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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