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吴公公,霍以骁回到书房里。
    朱桓许是怕点心沫子落在书案上不整洁,干脆捧着小碟子站在窗边用。
    见霍以骁进来,朱桓递了递碟子:“味道还不错。”
    霍以骁失笑,取了一块尝。
    入口香糯,确实不错。
    朱桓随口问着:“吴公公寻你说什么?”
    霍以骁嚼着点心,咽下后道:“替皇上捎话。”
    朱桓不解:“你前脚才从御书房回来。”
    “可能是御书房里,皇上没有训得劲儿吧。”霍以骁道。
    朱桓:……
    行吧。
    太可能了。
    这位四公子,毕竟是御书房里跟皇上顶嘴的第一名。
    父皇恼得脑壳疼、缓过来让吴公公追着来训,也挺正常。
    一碟点心,朱桓用了大半,才让亲随配了茶。
    甜点后再饮茶,不止解腻,茶香在口齿之中都越发浓郁。
    朱桓笑着道:“我有好些时日没有去诚皇叔府上了,皇叔那儿,茶好、点心好,他平日里就捣鼓这些。”
    诚王向来闲散。
    先帝晚年,诚王半大不小,也就没有被卷入太子之位的争夺中。
    皇上继位之后,诚王就是个闲散王爷。
    诚王从不对朝事指手画脚,他的爱好是丹青、碑铭,在这些事情上颇有一番造诣。
    除了收罗些拓印书画,平日的消遣也不过就是茶点了。
    朱桓前些年倒是时常会去诚王府上与他探讨书画,在朱晟出事后,就不再去了。
    当时,那齐美人把下毒害朱晟的祸事推给了诚王。
    皇上固然不会信,但多少也会犯嘀咕。
    朱桓为此事曾十分苦恼,怕有心人挑拨,让父皇疑心他,好在,父皇没有疏远他们母子,也没有为此为难诚王。
    可他却不方便再与诚王有过多往来,这是给自己惹麻烦,也是不想给让远离朝事、醉心书画的诚王惹麻烦。
    朱桓十分喜欢丹青,不再去欣赏诚王的收藏,对他而来是一种损失。
    却也不得不如此。
    两害相较取其轻而已。
    霍以骁知道朱桓性子,便道:“二殿下中毒之事,长公主都一并认了,与诚王爷没有任何干系,殿下倒也不用刻意疏远,只是去看看书画而已。”
    朱桓摇了摇头:“不了,得安生些。”
    给父皇省点儿心,也省的母妃念叨。
    话是这么说,霍以骁还是从朱桓的神情里,读到了几分落寞与无奈。
    朱桓舒了一口气,不再想他的画卷、笔法,重新捧起文书,认真看起来。
    霍以骁见状,也不多劝他了。
    这事儿,光劝他可以继续与诚王爷往来,也没有用。
    倒不如之后有机会时,收些前朝大家孤品送他,能有效果。
    待到了下衙后,霍以骁回大丰街。
    温宴正在房里念书,黑檀儿趴在她身边,听得津津有味。
    霍以骁一看这一人一猫的状况,就晓得那不是什么正经书,正经的东西,黑檀儿可不会听得这么全神贯注。
    八成是话本子。
    温宴见他回来,笑着唤他。
    霍以骁问:“成亲时候,皇上给了对玉佩,你收在哪儿了?”
    温宴见他问起,略一回忆,起身往里间走:“我去拿来。”
    霍以骁跟了上去,经过榻子旁,看了眼被温宴倒扣着的书册。
    果不其然,书局新出的话本子,看书名,与“四公子”无关,是另一个畅销的倒霉蛋的新奇遇。
    霍以骁勾了勾唇。
    有一个新的倒霉蛋出现,挺好。
    黑檀儿啪嗒啪嗒甩着尾巴,瞪着霍以骁,被打断了故事,它很不满意。
    霍以骁笑出了声。
    这也是一个“倒霉蛋”。
    没有理会黑檀儿的不满,霍以骁走进了寝间。
    温宴从梳妆台上取出个三层檀木匣子,拉开了最底下那层,从中取出两枚玉佩,捧在手上,转身问霍以骁:“是这对吧?”
    霍以骁上前接过来,细细看这对玉。
    玉质很好,造型简单古朴,很是耐看。
    看得出来,它们曾经被人好好养过,只是近些年,缺了人随身戴着把玩,不似贴身的玉那般润了。
    坠玉的络子是新打的,温宴在婚后不久就打好,只是霍以骁没有戴这玉的意思,她也就收起来了。
    温宴想,霍以骁定然不是心血来潮,尤其是,他看这对玉的时候,眼神温和又怀念。
    “往后戴这个?”温宴柔声问他。
    霍以骁应了声。
    温宴又问:“我也要戴吗?”
    “戴着吧,”霍以骁道,“婆母给儿媳的传家宝。”
    温宴微微一愣,抬头定定看着霍以骁,有些难以置信:“骁爷是说……”
    “说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霍以骁道。
    温宴抚着手中另一半玉。
    这个母亲,自然是指郁皇子妃了。
    而这么说的,是皇上。
    前世今生并一块,温宴知道,皇上很少与霍以骁提“母亲”。
    这话题并不让人愉悦,又有很多内情,说不上几句就要不欢而散。
    可是,皇上虽然总共没有说过几句,但整理下来,他只要说出口的,都不是在说熙嫔娘娘。
    皇上瞒下了真相,也让他们先入为主、信以为真,以至于听的每一句都是“熙嫔”。
    如今回头看,才发现,除非是迫不得已时,其他时候,皇上在说的是郁皇子妃。
    在一个滔天的谎言里,那些与“母亲”有关的性情、模样、琐事,其实是真的。
    那么,玉佩也该是真的。
    温宴略一思量,转过身去,从匣子里又取了个青玉镯子。
    正是她母亲的那一个。
    母亲让她长大后给心上人戴上。
    温宴那日从库房里寻到它,给霍以骁戴了,说笑之下,温宴其实也察觉到了,骁爷是有些落寞的。
    别家婆母都给儿媳备礼,温宴没有。
    他的母亲不止没有留下东西给十几年后的儿媳妇,也没有给儿子留下睹物思人的念想。
    “现在,”温宴笑了起来,“都有了。”
    她收到了婆母留给她的传家宝,骁爷收到了母亲的遗物。
    霍以骁看着温宴的笑容,不由也笑了笑,笑容浅浅,却是暖的。
    他伸手把温宴抱入怀里,久久,叹道:“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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