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文微微颔首致歉,“不好意思,我的答案不会变。祝你生活愉快。”
    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男生急忙追上来,强壮的手臂挽着她,炙热的温度从对方的身体传来,引来她浑身寒毛竖起,立刻想撒开他的束缚。
    男生不依不饶。
    “嘉文,你听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和别人打赌,我们认识的方式不对,这是我的错……所以我努力学习,跟上你的脚步……给我一个机会好吗?”男生眼中露出哀求的色彩,“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请你放手。”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沈嘉文停止了挣扎,目光像冰冷的利刃一样扎进少年的心中,语气也变得严厉很多。
    “我再说一遍,放手。”
    明白了无论如何挣扎,如何哀求都不可能换来她的另眼相待。
    她就是一块坚冰,独自屹立于终年积雪的高山之巅,没有人能让她动容。
    然而,谁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
    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男生俊朗的面容漾出惨淡的笑容,夜幕下,少年失望的目光渐渐变得决绝,似荒野中孤注一掷的野兽,滚烫的视线令人心惊。
    沈嘉文并不喜欢这样的俯视,或许这在别的女生眼中是壁咚,是少女心满满的姿势,然而她只感受到了压迫和不适。
    “沈嘉文,你永远不可能逼退我……”
    男生说完,低下头就要吻上女生淡粉色的薄唇。
    沈嘉文暗中戒备,看他神情不对立刻往后退,却不防男生的动作太快,且力量很大,温热的呼吸夹杂着少年蓬勃的荷尔蒙,如同阵阵热浪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电光火石之间,男生突然痛呼出声。
    “什么东西!”
    男生的臂膀立刻放开了她,连忙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紧紧抓着他的另一只手,头闷在胳膊上,显然刚才的痛感正是他引起的。
    “你做什么!松嘴!”
    男生大声吼叫,用力撕扯,男孩牙齿仍是咬得紧紧的,一时之间竟无法甩开。
    沈嘉文已反应过来那是沈嘉泽。
    立刻冲上前,在事情还没有变得糟糕之前扯开男孩。
    “松嘴。”
    男孩仍是没有松口。
    沈嘉文低喝一声:“松嘴,想受伤吗?”
    男孩渐渐松开了嘴。
    突然冲出来的男孩令少年莫名其妙,额头青筋暴起,愤怒地指着他一顿大吼大叫: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属狗的吗怎么乱咬人!”
    沈嘉文把沈嘉泽拉在身后,直视着男生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的眼,冷静地说道:“他姓沈,是我家的孩子,不是属狗的。”
    “我……”
    沈嘉文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的话。
    “刚刚我已经报警了,附近都有监控,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很明显。希望你尽快离开,当然,你也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未成年人故意伤害,医药费对我们来说不是问题。只是你的性骚扰怕是不能善了。如此说来,故意伤害罪应该不能成立,这是正当防卫。”
    男生做过很多设想,料到她会无情地拒绝,却也没料到,他第一次真心喜欢上一个人,第一次如此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却是这种惨烈的结局。
    沈嘉文没有兴趣了解他的黯然神伤,只微微对着几乎隐没在夜色中的小萝卜头点了点头,两人走进小区,按了电梯。
    “走吧。”顿了顿,她继续道,“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
    男孩嫩嘟嘟的脸颊罕见地染上了阴霾。
    “他欺负姐姐!他还害姐姐名誉扫地!”
    名誉扫地?
    沈嘉文愣了愣,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高二时候的事。
    那时回家的路上,他也用了这个对于二年级的小孩来说很高端的词汇。
    “那家伙让姐姐名誉扫地,所以他该打!”
    原来那件事他一直记在心里。
    心中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脸上的不悦散去了几分。
    这只愚蠢的小狗虽然黏人,但总归不至于没有可取之处。
    “没有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是校内的国旗手,每天坚持锻炼,身体很好。我可以保护姐姐!”
    正说着,电梯门开了,两人走出了电梯。
    沈嘉文操作密码锁的同时,淡淡地说道:“大人的事,大人会自己解决,你不要操心。”
    男孩抿了抿唇,显然并不服气,却并不反驳。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们已经开始了另外的话题,久到沈嘉文洗好了澡,披散着半干的头发,按照往日的习惯从书房拿出一本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读着,因为疲倦而半阖着眼睛,即将入睡。
    男孩才穿着卡通睡衣,从自己的房间冒出来,小腿跪在榻榻米上,一如既往地仰视着她,清亮的目光中满是她的倒影。
    “姐姐。”
    沈嘉文从恍惚的状态中惊醒,迷离着双眼,目光不似寻常时刻那般清明冷锐,只从鼻腔软软地哼出一声。
    “嗯?”
    像只猫咪一样挠在男孩的心中,幼小的心灵就像被玫瑰亲吻了一样突然颤了颤。
    他把头枕在沙发上,离她最近的地方,却不敢触碰她。他知道姐姐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姐姐即将离他远去。
    一去就是很久,很久。
    他知道离别的滋味,但是,从来没有一次离别,让他感觉这样难受。
    如果可以像书上说的,日月如梭,光阴似箭,时间如白驹过隙,一闭眼一睁眼,姐姐就在他身边,那该有多好?
    男孩又轻轻呼唤了一声,仿佛是在确定她的存在:“姐姐。”
    揉了揉眼睛,恢复了清明之后,沈嘉文从沙发上起身,把书搁在茶几上。
    “怎么了?”
    “长大是什么?”
    “长大……”沈嘉文罕见地愣了愣,又把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了片刻。
    她不知道长大和非长大的区别。
    一个月前学校为他们举行了集体成人礼。
    年老的校长站在台上,目光温和而睿智,语气一如既往亲切和蔼。
    “同学们,你们即将毕业,告别年少,向成熟迈进。作为师长,在此有几句话要跟大家说……”
    校长眼中的长大是承担起责任,包括个人,家庭的和社会的。
    过了成人门后,早有备着鲜花的家长迎了上来,和子女拥抱在一起,亲吻对方的脸颊。
    “侬侬长大了,大学后可以谈恋爱了。”
    “还要变得成熟稳重点,性格太跳脱了。”
    对于大多数家长来说,孩子的“长大”意味着,开始走向更好的人生,走向没有他们的人生。
    而她并不知道长大和非长大的区别。
    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么过的。
    一个人,努力地向上生长。
    思索许久,她才说道:“长大,或许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她的野蛮生长是不自由的。
    她不喜欢向父母伸手要钱,讨厌沟通时令人窒息的沉寂,以及无所适从的尴尬。每每相对无言,总让她心中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在潜滋暗长。
    去帝都上大学,不仅是出于学业考虑,更是因为,她向往一个没有羁绊,没有压抑的环境。能逃离多远,就逃离多远。
    她的放逐是无限的。
    男孩听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长大,就是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吗?”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长大了,他就能永远和姐姐在一起了?
    “是的。”她说着,少有地摸了摸他的头,微微诧异于男孩卷翘的毛发竟是如此柔软,又多摸了几把,“你也要努力长大,好好学习,以后好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必因拮据和困顿而感到遗憾和后悔。
    她顿了顿,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或许可以理解孤独,然而不可能明白拮据和困顿的含义。
    因为困顿而产生的遗憾,是童年时一去不复返的春游,是价值三块钱的彩色笔,是春节时别的女孩子身上穿的漂亮的蓬蓬裙,是一盒新鲜而昂贵的草莓。
    她错过了很多,不想今后再失去。
    两人对于“长大”的理解,竟然是天差地别。
    一个向往自由自在的高飞,一个向往亲密无间的相守。
    此时的姐弟俩,是难以理解这种宛若鸿沟的差别,今后将给彼此的人生带来什么的。
    男孩子歪了歪头,用大而明亮的眼睛凝视着她。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长大?”
    即将远离,她的心情也罕见地轻松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歪了歪头。
    “我也不知道,你慢慢长吧,长大后告诉我一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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