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苗苗讲到这里,已经讲了一个多小时。
    黄彩虹侧头垂目看虚空,脸上不见表情,身姿不见移动。她的思绪跟着柳苗苗的讲述,不由自主去想象那些场景。
    封印的情绪,一点点松动,有破土的倾向。
    黄彩虹突然发现,她无法清晰地回忆薛正平的面孔了。仿佛隔着吹不散的雾,隔着撩不起的纱。无论她怎么努力,只能回忆出薛正平的五官,却无力组合它们。
    因为看不清,随之而来的仇恨也清淡很多。
    春晓一直在仔细观察黄彩虹的表情变化。她有些摇摆,一方面为从未谋面的小女孩惋惜,希望薛正平能帮她到底;另一方面又深感背叛了黄彩虹,因而内疚。天底下的不平事多了,她干嘛因一己之私,把好不容易脱离苦海的黄彩虹再拉下水呢?
    痛定思痛,春晓觉得自己太过冒失。
    她想,只要彩虹姐姐脸上呈现不悦,她就不讲理由地把柳苗苗推出她的家门,再不许她叨扰自己和彩虹姐姐的生活。
    然而,黄彩虹的表情,开始还硬绷着,后来竟渐渐消融了那股紧绷,变得放松。虽然没有跟随故事出现担心、心疼之类的表情,但,无疑,排斥感在消退。
    春晓继而又想,恨着一个人多累啊,如果能放下,最好。放下的前提是谅解。也许,柳苗苗带来的第三视角的讲述,能消解黄彩虹心中的仇恨!
    她由衷希望彩虹姐姐能内心一片光明地轻松活着。
    春晓内心千变万化,也只是在无声间发生的。
    实际上,柳苗苗的讲述,从未间断。
    时间推进到昨晚。
    闷了半个月,只在几天前闷下一层细薄雨。
    昨天晚上,忽然雷霆大作,电闪雷鸣。天气预报所说的黄色强降雨警报终于成真,豆大的雨滴,瓢泼般降下。
    律所内所剩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见此状况,纷纷拎包走人。
    高安律所是高端小所,所内人收入普遍高于同等资历的同行。几乎所有同事,都有自己的私家车,区别只在于便宜或贵。
    也有情商高的,跟站着办公的薛正平打招呼,询问是否搭顺风车送他一程。薛正平自知住得遥远,加上他不便坐下,便拒绝了。
    黄色强降雨警报说此场雨在2个小时内不会停。薛正平想,与其等两个小时后路面积水严重,不如趁雨水初降冒雨赶地铁,兴许人还少些。
    打定主意,他收拾东西,出律所。他走的时候,高所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风大雨大的夜里,撑伞都难行。地上很快积了水,倒映出来的灯红酒绿的夜上海分外妖娆。薛正平正调整雨伞的朝向,来抵挡寒风的袭击。
    突然有人撞了他的肩膀。好大的力气。他不由趔趄,接连退后好几步,才勉强站住身。
    “喝,走路不带眼睛是咋的?还亮着灯你就往我身上撞?知道我是谁吗?问你呢?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胆儿肥上赶着来撞我?”
    对方一身黑,膘肥体壮,撑了把巨大的黑伞,步步朝薛正平逼过来。
    薛正平觉得来者不善,不必死杠,扭头就要往身后的办公楼大堂跑。不曾想,人家有合伙的,早早站身后堵住了。
    薛正平慌不择路,加上堵的人有意惹事,迎面又撞了一把薛正平,将薛正平撞回到黑衣壮汉的身旁。
    “讨厌,你这是要吃我豆腐?我打小身子板单薄,被人误认做女孩子。我气啊,我最讨厌别人往我身上贴。”纤瘦的男子翘起兰花指,陡然亮出匕首来。
    目之所及,因为雨实在太大,只有车辆疾驰而过,路上并无他人。
    保安缩在大堂内,因为视角的缘故,并不能看到薛正平所处的凶险境地。
    黑衣壮汉一伸手,勾住了薛正平的肩膀:“我平生最恨吃软怕硬的人。惹不起我,就惹别人?兄弟,别气,哥哥我帮你报仇。”
    “要的。这里人来人往,不如把他拖写字楼的后面?”纤瘦男子才拍起手来,又忽然将匕首指向薛正平的鼻尖,吓得薛正平不敢再挣扎。
    “你鼻头好像有很多黑点哎,看得我手痒,好像帮你削掉,怎么破?”
    “削!”壮汉像抓小鸡仔一样,夹裹着薛正平朝人烟罕至的写字楼背后走去。
    薛正平去过写字楼的背后,那里是存放来不及运走的大楼垃圾的地方。十多个大黑垃圾桶一溜排开,夏天,垃圾桶上还会再附一层时不时诈尸般飞起的绿头苍蝇。
    纤瘦男人手不住地在薛正平身上摸,手特重地拍他臀部的伤口,好像早就知道那里禁不起拍打一样。
    薛正平怕得要命,感到在劫难逃,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很快到了写字楼的背后,黑衣壮汉将薛正平推倒在污水横流地面,露出龅牙,嘿嘿笑起来,让暴雨之夜变得更阴森。
    闪电自天穹而出,在楼宇间露出锐利的身影,雷声轰鸣,炸响在耳边。
    纤瘦的男子手里花样耍着匕首,拍了拍壮汉的胸脯:“可惜是个下雨天,不然,我最喜欢看人尿裤子了。”
    壮汉人狠话不多,抬脚就踹了薛正平一脚:“听说你抛弃了你的妻子。”
    薛正平根本无处可躲,只能抱住自己,护住内脏。
    壮汉飞起又是一脚:“听说你养了个小三。”
    薛正平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发颤,好似要离岗。
    “啧,”甩匕首旁观的纤瘦男子噗嗤笑出声,“这样腌臜的货色,还充什么高大上,管人家未婚妻的事情。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薛正平才挨两脚,感觉小半条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所以啊,这种男人就应该自己生个女儿,让他体会一下现世报的感觉。妙不妙?”
    本来哆嗦躲闪的薛正平忽然脸色凝固起来,那不是惊恐,而是恼怒。
    “呦呦呦,还生气了呢。”纤瘦男子亮出匕首,“你配吗?”
    薛正平扶着墙,晃晃悠悠站起来,此时的他,已经忘记生死,竟然朝黑衣男与匕首男走去,恶狠狠啐了一口道:“我不配生……你们更不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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