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这句话放在五羊城不是很应景,因为此时下的并不是蒙蒙细雨,而是瓢泼的倾盆大雨。
    天空乌云如墨,压的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但是即便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在五羊城的城郊已然有络绎不绝的江湖人士。
    因为陆小凤这三个字足够吸引无数人,更恍若绣花大盗案牵扯到各方势力,所涉财富更多达数百万两。
    不过这种天气是赏不了花了,所以又将地点定在了城郊的金楼。
    金楼顾名思义就是一个销金窟,而且是五羊城内最为有名的销金窟,没有之一,因为其的背后主人是平安南王府。
    平南王府作为绣花大盗的受害方之一,也主动挑下了承办方的责任。
    其实说白了平南王世子根本就看不上那十八斛玉璧,他看重的是平南王府的威严和名声。
    更何况凭借陆小凤在金楼公布绣花大盗真相,无疑会吸引江湖众多高手前往,其中被绣花大盗盗取财宝的势力都绝对会去的,而这些势力无一不是雄霸一方的大势力。
    从这些高手中和势力中,若精挑细选,平南王府未必不可从中寻找到助力。
    金楼共有三层,每一层都很大,而且其中布置十分奢华,但这并不令人反感,因为每一处皆有匠心和巧思,像是主人翁特地给你布置的。
    而且众所周知,在江湖上论资排辈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每每一个座位都可能会引发一场血案。
    但在金楼不会,第一层七十八人和第二层三十四人中每个人都是安安分分的坐在早已安排好的位置上,没有人闹事。
    因为在他们看到了远比自己辈分还高的前辈和还安然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心气也自然消了,当然也有不少表面安分的,但看到每每有平南王府高手巡逻,也不敢妄动几分。
    旋即,第一层的人群骚动起来了,因为两个人已经来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
    花满楼没有理会骚动,环顾四周,道:“三步一景,十步一画,平南王府当真是用心了。”
    陆小凤问道:“这你都能听的出来?”
    花满楼摇头笑道:“不是听,是嗅,若幽雁的月季,西北的丁香,五羊城的木棉,南国的郁金香等我都闻不来,那我这一生就真的了无生趣了。”
    陆小凤突然发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又道:“我倒不认为你说对了,你看这些璧上的画作,多是唐伯虎的真迹,还有门廊布局,门缝的香粉味道,这金楼原先肯定是青楼。”
    两人谈笑之际已经上了二楼,如陆小凤料想。
    二楼的客人都有绝色的侍女在身边伺候,添茶或是倒酒,举止都很优雅。
    两人没有多做留意,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布局更为巧妙,空旷的空间中缀满了各色鲜香的花朵,而且是不同地域,不同时令的花朵。
    这份心思,也不负赏花论剑之名。
    不过三楼的人不多,唯有木道人,平南王世子,金九龄,其余有绣花大盗的案主,如华玉轩的老板,镇东,镇远两大镖局,还有点苍,南海距离五羊城较近的一方霸主势力。
    金九龄见陆小凤来临,目光猛地一缩,随即起身迎上,微微激动道:“陆小凤,你终于来了,听说你已经破获了绣花大盗的案子?”
    陆小凤缓缓凝视着金九龄,没有说话。
    这举动令金九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但终究历经风浪无数,大小场面见过不知多少,脸色还是如常。
    “绣花大盗案子破了,但是并不是我破的。”
    此话一出,场上所有人顿时议论纷纷,突然木道人道:“既然不是你告破的,那又是谁?而且召集我们到这里来可有什么目的?”
    陆小凤道:“我并不知道。”
    众人再次看向陆小凤皆有不善的意味。
    “不用再为难陆小凤了,今日是我召集你们过来。”
    众人听到声音,再寻声所迹,便赫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位玄衣重威,长身而立的青年。
    场上所有人满是惊诧,他们自付武功绝顶,天下少有人能及,不要说面前突然站在一个人,就是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发现。
    但是这个青年却能轻易躲过他们的识觉,这份轻功堪称绝顶。
    而场上众人也都不傻,能够轻易上到三楼,平南王府没有阻拦,那肯定代表他有进入的资格。
    “不知霍先生来临,有失远迎。”
    平南王世子先是作揖抱歉,然后面露笑容迎了上去,动作中颇有殷勤姿态,而且很是真诚,不似作伪。
    这些都被那群江湖中人看在眼里,再次给陈锐打上了不可招惹的印象,不过心中更对这个与平南王世子年龄相仿的青年好奇起来。
    要知道和叶孤城平起平坐的木道人来时,平南王世子都没这么殷勤,这个青年又是何德何能?堪当此重礼。
    陈锐安然受下平南王世子的礼节。
    他已经看到了他与叶孤城一战的结果,若是还选择和他对立,或是密谋坑杀他,那就别想什么皇帝梦了,回家种田吧。
    金九龄眼睛骤然一凝,道:“这位便是雄踞关中的霍兄弟吧。”
    金九龄亲切的言辞,令人如沐春风,而且也不经意间将陈锐的底子抖了出来。
    “关中,姓霍。”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那肯定是江湖上流传的金鹏疑案中那位连连斩杀霍休,独孤一鹤的青年高手了。”
    众人心中暗想,微微打量着陈锐,心中庆幸没有贸然对这个青年出手。
    陈锐看着金九龄,淡淡道:“连独孤一鹤和叶孤城与我也是平辈论交,和我称兄道弟?你算老几?”
    这毫不客气的话令金九龄面色一白一红。
    他虽外表沉稳内敛,但心中极为自傲,而且自付是六扇门三百年一出的高手,又是天下第一名捕,苦瓜大师的师弟,哪怕是名震江湖的宿老也需给他几分薄面。
    但没想到霍天青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他就算再怎么沉稳内敛,也不会如此唾面自干,传出去那也不要掌管六扇门了。
    他冷笑不已,刚想发怒,却听得陆小凤幽幽道:“以他的身份,你确实没有资格和他不能平辈论交。”
    且不论武功,就身份而言,陆小凤知道霍天青是天禽老人的子嗣,要论整个江湖地位和资历,名满天下的山西雁是他的师侄,市井七侠也是他天禽门下弟子,可以说是他的资历和地位,只有那些七八十的老一辈各大掌门能比。
    而说叶孤城和独孤一鹤和他平辈论交也是较为谦虚的说法,真论及资历还是要低霍天青一辈,更恍若金九龄。
    平南王世子安然不动,哪怕是金九龄是王府特意抽调来查绣花大盗一案的,他还是选择默不作声。
    就陈锐和叶孤城一战之后,他明白了陈锐真论及实力恐怕在叶孤城之上,而且陈锐与叶孤城剑法不分轩轾,更令他心生敬佩。
    这种人物,没有把握,就绝对不能贸然出手,需以结交怀柔为上策。
    至于金九龄,他还真没放在眼里,无非一条走狗罢了。
    见陆小凤打断了他的怒火,身旁的平南王世子也没有动作,他暂时按下怒意,冷冷道:“既然你召集我们前来,那就是已经知道了绣花大盗是谁了?”
    陈锐道:“那是没错。不过我倒不是为绣花大盗而来。”
    所有人虽对陈锐这种高手的目的很有兴趣,不过这里多是惨遭绣花大盗的案主,从中有几道急不可耐的声音传出,“绣花大盗是谁?”
    陈锐戏谑的眼神看着金九龄,不由令他心中一慌。
    那一刻,他的心跳快了很多,心中疯狂暗道,“不可能,连陆小凤都不能查出,那天下谁还能查出?”。
    “就是这位天下第一名捕,金九龄。”
    陈锐的话音令所有人沸腾起来,不过大多皆是怀疑。
    金九龄的冷意已经快溢出来了,怒道:“且不说我是或不是,但我问你一句,你有证据没有?”
    “证据?”陈锐莫名的笑了。
    “天下人都知你是天下第一名捕,掌握六扇门上万捕头,权势无双,但人都会陷入思维陷阱,又谁会想到一个天下名捕会是绣花大盗?抓贼的竟然是贼?”
    金九龄刚想驳斥,又听到陈锐道:“且看目前绣花大盗案子中,有镇东,镇远镖局,华玉轩字画盗宝,平南王府玉璧盗宝案件最为有名。”
    “江湖中都知你风流自赏,好美食,好精舍,更好美人,你无论是出行,饮食,玩乐都需要耗费大量钱财,仅凭你公门那点财物怎么支撑?”
    “当然你可以说,你精于辨别古董字画,精于相马,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尤其是陆小凤更知道,而就凭这两样本事,他们认为这样就已足够让你永远过第一流的日子,简直天真。”
    “你这两种字画辨别,相马绝技和绣花大盗案件是不是太巧合了?而他们那些案主恰恰被盗取的宝贝就和你的绝技有很大关系。”
    场上皆不是蠢人,更有华玉轩,镇东,镇远镖局案主在场,纷纷对金九龄投以异样眼光。
    “你善于字画辨别古董,原来你身在京城六扇门总部,绣花大盗案起后才被平安南王府抽调过来,我说你之前和京城的华玉轩阁主有关系,为他们家辨别古董字画,我一点都不奇怪。”
    “还有相马,镖局行走江湖,对于马匹,尤其是好马,自然供不应求,他们请你相马,而你在马匹上做下手脚,撒下什么香料,又派人查看你原来相过的马是否还在马厩中,从而获得镖局行镖的隐秘路线,我也是一点都不奇怪。”
    “至于平南王府守卫森严,即便是江湖绝顶高手,若没有地形图,恐怕早就被密布隐藏在暗中的强弓劲弩射成筛子了,不知世子是不是这样。”
    平南王世子深思中连连点头,而其他案主则见了鬼一般,先后看着陈锐,然后又盯上了金九龄。
    “而陆小凤你知不知道一个细节,当初一天时间内蛇王就给你平南王府的地形图,他一个下三滥的东西,凭什么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拿到平南王府地形图。”
    “还是说平南王府的守卫都是虚设,以往江湖高手惨死的例子都是他们蠢。”
    陆小凤赫然双目迸发金光神采,那时候金九龄已经成为了新的平南王府总管。
    “当然这里不得不再提一个人物,蛇王。”
    “说是拥有遍布五羊城所有地方棋子的黑道之王,什么小偷,打手,逃犯,作奸犯科的十个有九个是他手里的人,而这种人就是一个活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臭虫。”
    “这种漏洞百出的人物手中有什么把柄在你这个掌管六扇门上万个密探的天下第一名捕,我同样也不奇怪。”
    金九龄面色惨白,但在一瞬间就恢复了平常,这不得不令陈锐大感不愧是做天下第一名捕的人,在众目睽睽的异样眼光之下,还能拥有这份心理素质,着实是犯罪的天才。
    “证据呢,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断。”金九龄狠狠道。
    “证据吗?”
    “陆小凤拿来吧。”
    陈锐从陆小凤而过手中拿过一张密密麻麻的纸条,说道:“这是我从蛇王手中拿到关于你的证据,这上面是他名下多出的不明财产,多达数百万之巨,他撑死就一个臭虫,哪来这么多财产,要我念出来吗?”
    金九龄双眼猛然一缩,大声道:“不可能,这是假的,蛇王早已在三日前就已经暴毙,怎么可能有什么纸条?”
    他虽将财产转移到蛇王名下,但听闻陆小凤要公布绣花大盗疑案真凶,为了避免出现什么岔子,他早已将蛇王给干掉了,哪还会有什么纸条出现?
    陈锐恍然大悟:“原来蛇王死了啊,难怪我说这上面怎么是写的是金瓶梅呢?”
    金九龄怒道:“你耍我,说到底,现在你根本没有证据?”
    陈锐点点头:“没错,我都没有证据。”
    “不过现在我话说完了,他是绣花大盗,谁赞成?谁反对?”
    场上所有绣花大盗案主相视一眼,全部轰然向金九龄出手。
    “嘭!”
    气劲轰然爆发,战斗甚是激烈。
    “畜生,枉我华玉轩请你鉴别古董字画,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情。”
    “金九龄,昔日你刺瞎我镇远镖局三十六双眼睛,今日你这对这招子我要定了。”
    “我镇东镖局要了你这条狗命。”
    伴随无数爆喝声中,战况愈发激烈,不过还是金九龄稳稳站住上风,但身处平南王府的金楼中,想活着出去很难。
    陆小凤死死捏着攥着那张纸条,脸上青筋暴起。
    陈锐自他身边走过,拍拍他的肩膀,幽幽道:“我现在才明白给人定下罪名的那种快感,真的很不错。”
    “你还是没有证据?”
    “这重要吗?这么多巧合都被他给撞上了,还能说得通吗?”
    “至于证据,除了你和金九龄,我很少见过江湖中有会讲证据的人了,我不在乎,平南王府不在乎,那些案主也不会在乎,因为皆有心证。”
    “薛冰在哪里?”
    陈锐指着金九龄道:“你应该问他,而非问我?不过我告诉你金九龄就是绣花大盗时候,你还是不相信,不过你应该查过他了,会有些线索,但具体地点还在他手上。”
    “按时间算,薛冰应该没死,但我想她会恨死你。”
    早先在陆小凤来到陈锐的宅院中,他就早已做好了局,等着金九龄下网,而陆小凤实在难忍绣花大盗真相,问了他,考量几番后,他也将幕后人告诉了他。
    可惜他不相信,自己多年好友竟然会是真凶。
    而且陈锐也确实去过蛇王哪里,用移魂大法控制蛇王,不动声色的知道了财产的藏匿的地点,等金九龄死后,这些财产都将转移到了红鞋子中。
    他可不会为了什么真相,拿出来这些证据来证明他的推断,这个锅就让金九龄背着吧。
    陆小凤听后,双眼通红,怒痛交加,反手挥向自己一个耳光,但手腕却轻易被陈锐拽在手中。
    “男人对自己过错的惩罚,在我看来,无疑是种无能的表现。”
    “不确定的真凶就在哪里,你自己决定。”
    陈锐的话就像是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力。
    证据一直是陆小凤判案的根据,因为这样才不会枉断一个好人,但此刻他还能做什么呢?
    陆小凤仰天痛嚎,嘭的一声,身形电闪加入围攻金九龄的战局中。
    对于金九龄这种人物,陈锐着实提不去兴趣去收拾。
    枉他称为天下第一名捕,犯案的时候,居然不斩草除根,毁灭证据手尾,瞎装什么比,刺出数百个瞎子来。
    而且混迹江湖多年,竟然不明白,证据在江湖中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
    要不然千古年来,死在利益纷争中有无数人了。
    木道人看到陈锐来到他身边,鼓起掌来赞叹道:“推论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很精彩,不过你为什么来找我,金九龄在那边。”
    陈锐露出惨白的牙齿,笑道:“我先前就说过,公布绣花大盗并不是我的目的,我找的就是你,老刀把子。”
    木道人鼓起的掌声渐渐消了下去,变为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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