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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张果再醒来的时候,已是近黄昏,他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明启的壹字部里,绿蘅坐在旁边照看。他突然睁眼,直挺挺坐起来,倒把绿蘅吓了一跳。
    张果刚被带会御城守的时候,心跳跟呼吸都没有了,太乙宫内众人束手无策,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柒字部全军覆没那晚,他跟柒字部成员们一道被带回来,心跳呼吸都没有了,检查全身,竟然连一丁点伤口都没有,因此才被明启等人产生怀疑。
    张果婉拒绿蘅的关心,打听了一下城中发现被挖心者的尸体都存放在何处,便打算过去重新全部查看一遍。可到了存放尸体所在的地方,发现大首跟明启、银头等人都在。
    “大首。”张果声音嘶哑,朝尉迟躬身行礼。
    尉迟负手,站在并列摆放的几具尸体前,所有尸体都仰面朝上,剥掉了衣物,赤裸的身体上,透胸而过的大洞更加刺目惊心。但是张果一眼看上去,怔了怔,原本说发现的被挖心者只有六七人,可这里并排摆放的尸体,却有整整十二具,比之前多出了一半。
    “遇害的人数增加了?”张果道。
    “是增加了,只是其中另外一部分,死法与之前有所不同。”
    回答张果的是银头。银头站在一具尸体旁边,那具尸体一身黑底肉,胸前毛发茂密,双眼暴睁,眼睛里面,血红的血丝几乎要从眼球下面爆出来了。尸体脸上身上,都是利爪留下的抓痕,伤口很深,一道道见骨,皮肉翻卷着,显然不是利器造成的。
    空间里有酒的气味,张果闻到了。“他们身上有酒气。“他急忙问,“另外死法不同的尸体在何处被发现?”
    “你说的不错,这几具遇害者,死前喝了不少酒。”银头道,“发现他们的不是我们御城守,也不是计万里的人,而是东市小酒馆的伙计,报了官,这些尸体是大首从府衙里弄回来的。”
    尉迟额角两侧的青筋一阵一阵跳动,显然在隐忍怒气。“真是丧心病狂,杀人剜心还不算,那几具遇害者,全身布满伤痕,行凶者简直就像是在泄愤!”
    明启接着道:“听说发现这些人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被倒吊着,像一排血葫芦,全身的血液都流干了。”
    “他们是在一起的?”
    “对,就倒吊在门楼下面,不仅全身血液流了一地,内脏也掉了一地。这么凶残的杀人手段,世所罕见。”
    一具具尸体平躺在太乙宫特有的玄冰台上,这玄冰台能够很好的保存尸体,不会让尸体腐败,其中一些确实与之前所发现截然不同,除了满身透骨的伤痕外,胸口,肚子等地方都被挖开了,里面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具外壳。
    银头看了看尸体,道:“这些人与之前只是被挖心的遇害者,最大的不同,他们是被活活吓死的,肝胆俱裂。”
    张果被震惊到了,朝摆放尸体的玄冰台走去,这时,尉迟却将他挡住,并让其余人等先行离开。
    “他们都是妖所为?”
    明启正走到张果旁边,闻言冷笑着道:“不是妖,难道还是人?你看看那些伤,都是利爪造成的,人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说罢,明启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张果,这才跟着银头等人离开。
    尉迟冷声问:“张果,你过来干什么?”
    张果据实回答:“属下想要查看一下这些尸体,看看是不是……”
    尉迟截断道:“谁允许你擅自掺和了,别忘了,你现在正在停职中。”
    “属下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要擅自掺和?”尉迟侧眼看着张果,“你不要以为,你带回了关于劫妖录失窃一事的信息,就可以擅自有所动作了。”
    张果道:“属下只是想要确定一件事情。”
    “何事?”
    “劫妖录究竟落在什么人手里。”
    尉迟冷笑:“还能落在什么人手里,除了那些不甘心的不周山遗族,不做其他任何人想。”
    张果道:“属下跟大首的想法截然相反。”
    尉迟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果毫不迟疑,语气坚决。“劫妖录并没有落在不周山遗族之手,很可能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的。”
    尉迟缓缓转过身,盯着张果,“你说,劫妖录是被人拿了?你这话有什么根据?”
    张果郑重道:“自三藏院灵骨塔被盗,已经过去了这么些时日,若是不周山遗族拿去了劫妖录,可这么多天以来,妖族那边迟迟没有什么动静……”
    尉迟打断他,“还要怎样的动静?仲秋之夜,祭祀之时,明目张胆,接连犯案,一夜之间,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竟有这么多青壮男子被掏心,简直视我们御城守为无物,当我们是什么?只是摆设?如此嚣张犯案,这就是他们对我们的挑衅!”说到这里,尉迟声如雷霆,满是怒意。“还有另外几具尸首,看看他们的惨状,刚刚过去一天,就又有更加残忍的虐杀,如此挑战我们御城守,这也叫没有什么动静?”
    张果在并排的十二具尸体间仔细观看,一部分遇害者死的干脆利索,只是心脏被摘除,而另外几具,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他在心里暗暗算了一下,原来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
    长安城里突然频频发生妖物袭击人类的事件,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也难怪尉迟那么恼火。后一天被发现那几具尸体,跟之前的完全不同,就如尉迟所言,那是虐杀,刻意为之。
    张果看罢,对尉迟道:“他们看上去与那些被挖心者,不是同一案犯所为。之前计万里的人所发现的被挖心者,尸体散落在城中数处,像是偶然,犯案的妖物与死者之间并不认识,妖物挖人心,可能只是当做食物,而这几具,犯案的妖物显然是认得他们的,而且心存恨意,看他们的样子,不像良民,倒像是一些泼皮无赖,属下猜测,必定是他们惹怒了犯案者。”
    “他们的身份已经查明,确实是东市一带不入流的泼皮无赖。”尉迟道,“但,即便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是妖物随随便便想虐杀就虐杀的理由。”
    张果之前始终半垂着双眼,此刻他抬起眼,目光中带着试探。“大首做何打算?”
    尉迟铁青着脸,森然道:“自从上次被重创以来,我们人手严重不足,此事本座也已经汇报给了太公,但短时间内,也无法补充我们的实力,所以,从即刻起,本座已经下令,收紧对城中不周山遗族的管控,凡行事出格,行为可疑的妖物,一律缉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大首不可!”张果依然显得有些虚弱,脸上白的发青,连嘴唇都是青白色,他很清楚,尉迟行事雷厉果断,铁腕无情,可是一旦收紧对城中不周山遗族的管控,势必造成双方产生摩擦。
    张果喘息了几下,捂着心坎,语气尽可能的平缓,不去刺激到尉迟。“大首,属下认为,目前局面,我们反而更应静而待之,彼不动,我亦不动,制造假象,令妖族摸不清我们的反应,外松内紧,首要之事,还是尽快查找出劫妖录的下落,而且还要暗中去查,不能大张旗鼓。属下也明白,大首的用心,想要对妖族有所震慑,防患于未然,只是,这些不周山遗民,生来野性就重,属下是担心激起他们的逆反之心。而现在也并不能确定,劫妖录就是他们拿去了,虽然挖人心者必是妖族无疑,但这两起案子,我们也得先弄清楚内里情况,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尉迟重重哼了一声:“什么都要先弄清楚内里情况再去做,如此一来,先机尽失。张果,你为人最是稳重不假,可有时候就是太认死理,不懂变通。”
    张果恭敬道:“属下只是认为,世上无论什么事,都有个因由,不会无缘无故。只要找到原因,一切方能迎刃而解。如今的局面,我们御城守的反应,一石能够激起千层浪,反而会令事情复杂,更看不清楚,当水面平静的时候,才能看得清水底的情况。”
    “源潭之水,常示人以平静,但谁能料汹涌渊底的凶险隐伏?”尉迟冷硬道,“劫妖录丢失,御城守受袭,妖族反常的静默,你不觉得这样更加可怕?就算我们看得到水底的情况,可那些家伙不是没有脑子的东西,他们懂得潜藏,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在我们探头下望的时候,突然跳出来搏人而食呢?本座就是要往深潭里砸石头,把它们砸出来,让他们显露出行迹。”
    张果道:“我们御城守自创立之初,太公便立下规矩,不冤枉,不放过,御城守应当洞察秋毫。”
    尉迟浓重的眉毛揪了起来,眉心间被切出一道竖痕,看着张果,目光里慢慢露出失望。“你若要是再替他们说话,那本座真的要重新考虑你的立场,这挖人心的元凶,本座自然会尽快查找捉拿,劫妖录的下落,本座也必然不会放松,但一定要给妖族们一点颜色,否则他们必定觉得我们御城守可欺!”
    这一场碰面,十分的不快,尉迟强硬命令张果,不许他再插手御城守的事务,没有什么事,不允许他再随意的进出太乙宫。
    张果喉咙发干,身上如同被压上了一座山,浑身骨头都痛,脚下迈不动步子,步履沉重的往太乙宫外走,银头从后面赶过来,悄悄塞给张果一样东西。
    一枚青玉牌,器表浅浮雕灵兽的造型,这是每一个御城守都有的名牌。这牌子有两块,一块放在御城守内部,隐隐发光,当玉牌对应的那个人牺牲之后,存放在太乙宫内的那块就会自行消散。
    张果看着手中玉牌道:“你这是何意?”
    “城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大首着急上火,你多体谅。我刚听说了,正好,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认识这么多年,从未见你歇过,也没有家人,这是我的本命玉牌,我很少出太乙宫,拿着这个牌子,有事你就可以呼唤我,玉牌与我是联通的,只要玉牌在,我就能找到你。”
    张果要将银头的本命牌还给他,银头将他朝太乙宫外一推,“当年承蒙你对我有救命的恩情,没有你,我早就不存在了,别让我老是欠着,欠债的感觉,我可不喜欢。”
    张果被从两尊建木中间推出,外面松柏峥嵘,天色已黑,他想了想,举步离开。一路支撑着回到异闻社,门首上的铜锤见他状况似乎有些异样,便没有阻拦,乖乖地把大门敞开让他进去。
    异闻社里没有人,何招娣所住的小厨房里,冷锅冷灶,显然一天都没有人在。张果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回廊坐下,打坐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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