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窑山上的惨案,很快传遍了整个应天府。
    那九个属兔的失踪者,无端端被个疯子做了祭品,杀人手段之残忍,让人不忍直视。尹府就像是一个吃人的漩涡,有些人甚至连路过他门前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王夫人心疼王宝无辜命丧黄泉,甚至被挫骨扬灰、尸骨无存的痛哭声中,她见到了自己亲自喂大带大的皇太孙。
    “奶娘!”
    皇太孙私下里还是喜欢这样称呼王夫人。这一个带“娘”字的称呼,曾经是他孤独的童年回忆中,最温暖的那个角落。
    “太孙殿下…………”王夫人也如同见到亲儿,颤颤巍巍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朱瞻基连忙将奶娘扶起来,奶娘不过四十出头,这半个月来担惊受怕,如今噩梦成真,一夜之间如同老了二十岁。
    “奶娘,您放心,孤必会叫凶手偿命,不让王宝白死。”朱瞻基安慰道:“等事情处理妥当,您就跟我去顺天府,我给您养老送终。”
    奶娘摇摇头:“多谢殿下好意……落叶尚知归根,我已心如槁木,只想留在生我养我的地方,等着到地下与我儿相见……”
    朱瞻基从奶娘府里出来,就见徐詹士、曾少詹士和呼延锦三人等在门外。
    “你们三位辛苦了,这个案子虽然惨烈,但能破了案,不叫死者蒙冤,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徐詹士已是花甲之年,他上前道:“案子虽然破了,但……三司对我们太孙詹士府的意见很大,说是我们只管辅佐太孙殿下,不该越俎代庖,坏了规矩……”
    皇太孙一听,挑着眉笑了:“徐敏德,你个老匹夫,这是三司的话,还是你徐詹士的话?接下去,孤还要在应天府待上三两个月,你若是不好好辅佐,乱讲怪话,就不要怪孤请你回乡养老了。”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徐詹士说那几句,原是想给呼延锦这个新来的一个下马威,没想到皇太孙压根没给他这个面子,再说下去,说不定皇太孙干脆让呼延锦替了自己。
    回到宫里,除了听呼延锦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皇太孙还召见了兵部尚书张大人。呼延锦正准备退下,朱瞻基叫住了他:“你本就是我詹士府的人,不用回避。”
    李福心里就有数了:皇太孙还真想用这位呼延大人。这小子运气好啊,碰上殿下招兵买马,用人之际,将来继了位,还不是开朝功臣?
    呼延锦心中却高兴不起来,他宁愿皇太孙不用他。
    不是因为花荞,而是他越与朱瞻基走得近,穹窿给他的压力就会越大,将来难免不会短兵相接。而他几次与朱瞻基接触,给他的感觉,这位会是个懂治国的好皇帝。
    呼延锦心里想着事,也没怎么注意听尚书大人不痛不痒的诉苦。忽然听到皇太孙点他的名字,他耳朵才竖了起来。
    皇太孙说:“那没关系,孙尚书告病,我就让詹士府协助礼部去做,呼延大人年轻,也没经历过接待外国使臣这样的大事,刚好让他多多学习。”
    张尚书多看了呼延锦两眼,心说:难怪这位年纪轻轻就做了四品官,原来是太孙殿下心腹。
    等到所有的人都见完了,朱瞻基一拍椅子扶手站起来说:“走!到官窑山去,我答应了王夫人,让王宝入土为安。呼延,你去把花荞叫上一道去,孤要亲自感谢她。”
    呼延锦只好回了府里,还没进门,就听到姑娘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笑个不停。今儿李妈妈给她们用鸡毛做了个毽子,花荞正在院子里和灿儿踢毽子玩呢。
    听到这笑声,呼延锦心里隐隐的忧虑一扫而空:他不能把花荞只锁在自己身边,她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只要她能一直这么笑,那就无憾了。
    花荞听见门响,见是呼延锦回来,脚上的毽子在脚背上停了一瞬,使劲开起一脚,毽子就朝着刚进门的他飞去,呼延锦也不示弱,左膝垫了起来,右脚接过去,再一脚将毽子踢回给花荞。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下,呼延锦一脚有点低,毽子往花荞的额头上撞了过去,她一下没接住,揉着额头叫道:“师兄!你欺负人!”
    呼延锦赶紧过去扒开她的手要看:“我瞧瞧,伤到了没有?都怪我,那我让你踢回来行不行?”
    “嘻嘻,逗你玩呢,不疼。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花荞松开额头,由他将自己的手握在手心里。
    “我过来接你,皇太孙要上官窑山,应该是要处置尹四那个官窑。皇太孙说……让你一起去。”
    “好啊,我换件衣服就跟你走。”花荞当然想亲眼看看,皇太孙如何处置那个吃人的瓷窑。
    呼延锦也赶了辆马车,跟着皇太孙的队伍再次上了官窑山。
    尹四已经被关押在应天府府衙大牢里,等着明日午后问斩,和他一起问罪的还有窑头,和那两个孟侯爷府里的家将。他的瓷窑已经人去窑空,没点灯,里面黑黢黢的,有点瘆人。
    萧忠举着火把进去看了一眼,出来便摇摇头说:“几个人都烧成了灰,没法一个个分开了。就算是捡骨头,也不知是不是王宝的。”
    皇太孙沉默了一下,挥挥手说:“把整座窑都轰了,原地建一个大墓,碑上……就刻他们九个人的名字。王宝,就给他做个牌位,送到王夫人府上去吧。”
    有了皇太孙一句话,第二天就直接把窑炸塌了,找人来砌成了一个大墓,几家人也算有了个拜祭的地方。这是后话。
    下山的时候,朱瞻基让花荞上了他的车。
    “花荞,你这段时间可没闲着,发生了那么多事,孤……也没能过问。”
    “多谢殿下关心,事情虽多,可总算都有了好结果。对了殿下,这块令牌还给您。”花荞笑嘻嘻的说。
    “已经给了你,哪还有收回的道理?你收着,就当是孤给你的一点保护。”
    朱瞻基虽与花荞只是第二次见面,离上次宝应那对小情人的案子也过去了好几个月,但看见花荞,总觉得有说不出的亲切。这种感觉,对于朱瞻基这怜香惜玉之人,更是难以舍弃。
    “您真是料事如神,那天,我还真拿这块令牌打了人!”花荞有些小得意的笑道。
    “哦?”朱瞻基也高兴了,仿佛是他自己帮花荞动了手一般,感兴趣的催促道:“快说来听听!”
    “这事啊,要从我和师兄、林大哥去赌场找尹四开始说起。”
    “这一段他们怎么没人汇报?回去我就罚他们去守城楼!”
    “不是不是,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车上啊……”
    “那更要罚!哪能把姑娘一个人丢在车上!”
    “不是……您再这样,我可就不讲了……”
    “好嘛,那你讲。”
    ……
    骑马跟在车子旁边的呼延锦,像喝了一整坛醋,还是一坛五年陈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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