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被纪广那么一点拨,心里登时也明白了七八分:其实并非自己的老爹纪广奸猾,而是世道逼得他不得不如此罢了!
    “当时爹贿赂王振,谋了那么个职位,好多人都在背后骂爹,还为井源打抱不平,但后来呢?他们一个个都成了王振门下走狗,谁也不好意思再说谁了!”纪广冷笑一声,忽得又叹了口气,“其实谁都不容易啊,爹也理解他们。有些个王八蛋谄媚王振,求的只是升官发财,在任上就没干好事,这些人你一定要引以为戒,爹心里也瞧不上他们!”
    “不过还有很多人,虽然他们表面对王振恭敬,但为的不过是有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如果没有他们的干练能力,老百姓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啊!”
    “他们都很伟大,爹,您也很伟大!”纪凌发自肺腑地赞叹道,“不过要贿赂王振,得不少钱吧?”
    “那可不是?”纪广苦笑一声,“王振这个没卵子的老东西,一喜欢听人吹捧、让人尊敬,哪个大臣要是叫他一声“翁父”,他便觉得这是可以倚用的人,说起来也都怪王佑那个王八蛋!”
    原来王振得势后,便有一些大臣巴结谄媚于他,其中有个叫王佑的工部郎中最是恶心,为了讨好王振,竟然把在古代作为男子标识的胡子给割了。
    于是王振就问他为什么没有胡子,结果王佑很无耻地答道,“老爷你没有胡子,儿子我怎么敢有?”
    王振听后大喜,立刻将王佑提拔成了工部侍郎,从此以后王佑就改呼王振“翁父”了,一些大臣见状,也咬咬牙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王振就成了好多大臣的“爹”……
    而且王佑没什么本事,在工部只会贪污腐败,好多人私底下都骂他,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有王振那么一个“太监爹”呢?其实纪凌很想问一句,自己的爹纪广到底称呼王振什么……
    “当然,要说王振最喜欢的还是钱,而且胃口是越来越大,现在给王振送礼几乎都成了一项定制了。当年我巴结他的时候,只送了一千两银子,就把那老东西乐够呛,结果现在呢,一万两银子送过去,他兴许也就抬抬眼皮,若不是拼着这张老脸,现在一万两银子哪办得成事儿啊!”
    纪广这话说得也不夸张,比如著名的直臣于谦,正统十一年进京的时候坚持不给王振送礼,结果被胡乱安了个罪名,差点判了死刑,幸亏他在地方的官声很好,最终在晋、豫两省官民联合进京伏阙请愿的压力下,这才免了死罪。
    于谦自那以后对王振更加愤恨,但也不敢在明面上硬杠了,由此可见王振气焰嚣张到了什么程度!
    “王振做了那么多坏事,皇上怎么……”纪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纪广拿眼一瞪,瞬间便了然于心:如果不是明英宗朱祁镇宠信王振,他一个太监也不敢如此张狂!
    “行了,这些话,也就爹和你在私室里说说,到了外面可得注意你那张嘴,和下人发牢骚也不成!”纪广一字一顿地叮嘱道,“现在锦衣卫也都是王振的人,一个不小心可就出了岔子!”
    “孩儿记得了!”纪凌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为了我的前程,实在是让爹破费了……”
    “傻小子这是跟爹说啥呢!”纪广笑着抚了抚纪凌的脑袋,“爹在外面挣得这些身家,不都是为了你小子?”
    “嗯,儿子就是觉得……爹太辛苦了!”纪凌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对他的情感认同也越来越多了。
    “只要你以后出息了,爹做什么都觉得值得!”纪广手上有不少厚厚的老茧,划在纪凌脸上其实挺不舒服的,但纪凌却一点也不嫌弃,因为他看得出自己这个便宜老爹是真的疼爱自己,“行了,你现在身子不好,早点休息吧,这几天宣府有军情,爹可能要过去一趟……”
    “爹,您要出远门?”纪凌站起身来,跟着纪广走到门口,“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少则十来天,多则……多则……”纪广微微一笑,自己也说不上来了,“不用担心,你只管自己好好练功夫,等到了将台阅武的那天,爹自然会托人照看你!”
    “孩儿恭送爹爹……”纪凌朝纪广行了个礼,看着他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自己便回到了床上。
    可刚才听了纪广那一番话,纪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现在的胸中就如同燃着一团火!
    纪凌并非想要立刻除奸宦、掌天下什么的,他只是深刻体会到了权力这种东西是多么的可怕。
    前世自己是一个小屌丝,于上层接触得很少,眼界自然也不开阔,可现在自己重生为人,竟然有那么高的一个起点。
    纪凌不懂什么现代科技,自然也难以用未来的东西在古代吊打一切,至于人情世故嘛……目前看来自己的老爹和朝中那帮大臣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自己就是一枚小白!
    但自己很年轻,有能力,有抱负,可以学习,谁不是那么一步步成长的?更何况自己此生有那么高的起点,要知道这可是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好燃啊!纪凌从床榻上翻身坐了起来,尔后走到地下,立于桌前,唔……自己现在确实是个文武双全的,之前还担心自己不会写繁体字什么的,可记忆告诉自己,自己已经继承了纪凌的所有能力。
    于是纪凌提起毛笔,蘸墨挥毫,于纯白的宣纸上写道,“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定将捷足随途骥,哪有闲情逐水鸥?笑指卢沟桥畔月,几人从此到瀛洲!”
    啊!一腔豪情,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也!
    附注:纪凌写的这首诗,乃是清末的李鸿章于弱冠之年所作(没错,和主角现在差不多大)。我本人非常喜欢这首诗,并坚持认为它可以在清诗里面排前几名。此处不对人,只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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