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老爷又要留李廷恩用饭,不过在李廷恩推辞后,看到家里人脸色的姚大老爷也没勉强,只是叹了口气,交待管家恭敬的把李廷恩送走。
    在门房的刘栓点头哈腰将李廷恩送走后,赶紧叫人去给后院的姚清词报消息。
    听说李廷恩是被管家送走的,姚清词一直捏着的心才慢慢松开了。
    看着姚清词倚在迎枕上歇神,刘栓家的一面给姚清词按着肩,一面埋怨道:“李公子也真是的,多就多给些罢,原本就是姑娘您拿出来的方子。这可倒好,弄得您还里外不是人的,大太太天天说些怪话,可叫端芷院那头如了意。”
    就是没有这事儿,大太太也不会公然站到端芷院对面。这对大太太又有什么好处?好在李廷恩有本事,看样子,他是将家里的人给压住了。
    姚清词有些疲倦的道:“就是给的再多,到我手上也不会多多少。”
    刘栓家的也知道姚清词说的是大实话,便叹了口气。她看着姚清词已经合上眼睡着了,连忙给她盖了被子,自己在边上拿了针线做。
    一个时辰后有小丫鬟溜进来。
    刘栓家的看了看还在睡着的姚清词,想到这些日子为了份子的事情姚清词一直没有放过心,就小声的斥责小丫鬟,“做什么,姑娘睡着呢。”
    “是敦子哥那边的消息。”小丫鬟有些委屈的嘟了嘴。
    在美人榻上歇息的姚清词本来就睡得浅,小丫鬟进来的是会她就醒了,只是闭着眼假寐,此时听见墩子哥三个字,她就睁开眼缓声道:“让她过来。”
    敦子是姚家管家的儿子。姚清词花了许多消息,才从院子里挑中了一个小丫鬟跟有些憨傻的敦子套上了交情。刘栓家的也知道耽误不得,就把小丫鬟带了过去。
    小丫鬟看着姚清词福了福身,“姑娘,敦子哥说李公子走了后,大太太和二老爷都在厅里喊了几句,大老爷还发了脾气。”她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还有,敦子哥说李公子说了,给姚家的分子里要扣半成出来,叫人直接送到您手上,大老爷答应了。”
    刘栓家的顿时大喜过望。
    姚凤晟早前过来的时候就说有人找过他,要直接将份子给他,他不乐意,交代了人交到姚清词手上。可刘栓家的对姚家的情形也很清楚,她就觉得这事儿指望不大,只是心里存了几分念想。
    没想到事情居然真的给办成了。
    这时候刘栓家的对李廷恩不肯多给姚家些份子的怨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对着姚清词欢喜道:“姑娘,您可终于熬出头了!”
    姚清词能明白刘栓家的这话里的意思,不仅是在说她手里很快能有一笔可以支配的银子,更要紧的是在说她这桩亲事没有挑错人。
    事实上,哪怕性子一向清淡,听见李廷恩居然真的将份子给到了她手上,她心里也泛起了一阵说不清的暖意。
    这个李廷恩,是真的明白她的处境。
    她望着窗外随着天气转暖而开的肆意一片锦绣斑斓,些许茶褐色的瞳孔中流转出潋滟如春水的波光。
    也许,祖父临终前定的这一门亲事,是真的为自己着想过,并不仅仅是为了姚家。
    姚家有人喜有人愁,此时的李廷恩面对着对面的杜玉华只觉得无奈。
    一样的一身男装,一样的高头骏马,一样的女兵护卫,面对一样的李廷恩,杜玉华心里却有了别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第74章
    杜玉华带着女兵离开后,长福忙问,“少爷,这郡主……”
    “她想知道诚侯的近况。”虽是这么回答长福,李廷恩却觉得杜玉华的举止有些古怪。他并不认为方才杜玉华说的都是实话。
    杜如归虽说闭门已久,也不肯见寿章长公主与杜玉华,可杜玉楼是能见到杜如归的。杜玉楼与杜玉华是兄妹,杜玉华为何要舍近求远来找自己?
    李廷恩回家之后,继续埋首于卷宗之中查找当年宋氏案情的蛛丝马迹。
    临近太后千秋宴的时候,屈从云从河南道赶到了京城,同时他还给李廷恩带来一个消息。
    “塔塔人退兵了,永王固守虢州,没有再往前攻城。民间传言,说永王府出了一件大事。永王世子宣世泽趁永王领兵在外,斩杀了永王府的焦侧妃。焦侧妃出身襄阳大族,其父焦雄原为襄阳卫所军统领,朝廷钦封的从三品归德将军。永王起兵后,焦雄便投靠了永王。只是焦侧妃被杀的事情不知真假。”屈从云看着李廷恩道:“廷恩,关于永王府的事情,朝廷可有消息?”
    自永王作乱之后,朝廷对消息的流通监管极严。太后依旧还在摄政,既然她笃定永王与塔塔人翻不了江山,又不打算在她寿宴之前解决此事。朝堂之上,哪怕是再悍不畏死的大臣,也不会过多提起这件事。
    也许,在朝臣们眼中,让永王这样闹一闹也好,闹得天翻地覆,最好永王依旧不是对手,太后背负骂名,就可以安安分分的退居后宫了,总比让昭帝落得一个逼迫亲母的罪名好。
    谁都不将永王放在眼里,就连石定生,都认为永王翻不起大浪。只是李廷恩始终记得,蚂蚁尚可撼树,小瞧永王,让半壁江山置于战火之中成全昭帝与太后的博弈,在李廷恩看来,大燕必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在兵部,能探的永王谋逆之事的一鳞半爪。不过如今临近太后千秋寿宴,朝臣们不会有人再提此事。”李廷恩见屈从云有些憋闷,就道:“姐夫放心。永王既然已决定固守虢州的,连原本到手的陕州都放弃了,就说明他手中的兵力已有不足之处。塔塔人一退兵,凭永王的兵马,守住眼下近三道的疆域已然困难之极,河南府,尚算安全。”
    说是这么说。可只要屈从云一想到劈天盖地的流匪袭来时屈家的处境,屈从云就觉得浑身发寒。若不是李廷恩在三泉县将数万流匪诛杀,引得其余各县的零散流匪闻风而逃,河南府如今的处境,谁又能说的清楚。
    屈从云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才道:“我来的时候,去过一趟黑石山,你要查苗巫的事情,我外祖他们必能帮得上忙。”
    闻言李廷恩会心的笑了笑。
    他能明白屈从云的意思。就算黑石山上的马匪做事总是留一线,挑买卖也很讲究,朝廷三四十年都没有对黑石山动手的意思。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谁也无法保证黑石山何时就会被朝廷派去的大军清剿的鸡犬不留。也许以前黑石山上的人也动过心思。然而一身都染黑了,再想做良民,可不是那么容易。黑石山不缺银子缺官场的人脉。屈从云如今在屈家已接手所有的生意,与黑石山的关系以前是助力,此时却成为要命的毒。
    不管是为黑石山,还是为自己,屈从云与黑石山,只怕都想将黑漆漆的身子洗一洗了。
    李廷恩思索片刻后松了口,“大姐夫,你该知道,苗巫一事,不是谁想查就能查的。”
    “我知道。”屈从云很放松的靠在座椅上,“你以前对这事避之不及,此时却能叫我入京帮忙,我就猜到了,想必是京里有人要叫你查这事儿。这人的来头,必然很大。”
    “是皇上。”李廷恩一点没有隐瞒的意思,他看着屈从云神色变了一下,就勾唇道:“皇上叫我查一桩旧案,这案子关系到了苗巫。只是皇上如今尚不知此案与苗巫有关。”
    屈从云就明白李廷恩话里的意思了。
    这是在叫他做一个选择,确定一下是不是真要在这事上插手进来。
    一想到如今的朱家,屈从云发狠道:“廷恩,你放心就是。”
    李廷恩就笑了,撇开此事问了家里的事情。
    屈家在上次的事情上损失惨重,被石定生狠狠收拾了一顿,屈从云自然弄明白了李廷恩的分量。屈家重整旗鼓后,上上下下对李家的人都恭敬的不得了。尤其是屈从云,李廷恩中了探花的消息传到河南府,屈从云不仅将家安在了河南府李家的边上,还与朱瑞成几个出银子请戏班子唱了几天的堂会。李家出了什么事,屈从云走动的很勤快。
    此时李廷恩打听家里的事情,屈从云拣要紧的说了,忽然想到一件事,“四婶的娘家上河南府小住了一段时日,听向兄说,曾家有名哥儿,年岁与珏宁差不多,被四婶留下来住了几日。”
    李廷恩眸色顿时沉了沉,“曾家人?”
    李廷恩对李珏宁的疼爱,屈从云从李翠翠口中听过许多次。此时见到一提有人动李珏宁的心思李廷恩脸色就变了,屈从云便心里有数,赶紧补救道:“没住两日,四婶就另外着人在外头寻了院子安置娘家人。”
    曾氏最大的长处就是判断形势。否则李廷恩不会挑来挑去让曾氏在名义上掌管家业,又让崔嬷嬷把着要紧的地方。
    屈从云看李廷恩不提这件事,他就心知肚明也不再说。
    第二天,朱瑞成请少府寺的人吃酒,特意将屈从云带了过去。
    少府寺卿安德贵年过五十,胡子一大把,生的干干瘦瘦,却依旧最好美人,只可惜他娶的是王家女。虽说是王家的远亲,他也没胆子在京城里胡天胡地的闹腾。这一回朱瑞成在他的暗示下将酒宴办在一个租来的僻静院子里,请了京城名妓陪酒,安德贵兴致就高了。原本有些爱理不理的态度变成了热切的推杯换盏。
    酒席间,安德贵喝醉了还透露出一个消息,“明慧郡主回了京,咱们这些人的日子就不好过啊。”安德贵打了个酒嗝,“这郡主,天天吃撑了没事干,就喜欢盯着咱们这些男人。咱们抱个女人,她就说是要宠妾灭妻,啧啧,活该嫁不出去喔。弄得太后娘娘现在亲戚里头给她挑个人都没人肯应。”
    安德贵伸手挑了挑边上美人的下巴,看着女人娇媚温顺的垂了头,他凑上去亲了一口道:“你们瞧瞧,这才是女人。我家那婆娘,跟一头猪还沉。还想让老子儿子去娶郡主,呸,老子这辈子受气就够了,家产也给儿子攒的足足的了,还用的着我儿子去受这个鸟气!”他说着提着酒壶双眼迷蒙的看着朱瑞成与屈从云,偏头想了想忽然笑呵呵道:“朱公子,屈公子,你们是李大人的姐夫,要不你们回去给李大人说说,让他做做好事儿,把明慧郡主给娶了。”
    朱瑞成进京的早,隐隐约约听到点关于这事的风声,屈从云却是才进京的人,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两人对了个眼神,朱瑞成就冲屈从云摇了摇头,又看着醉醺醺搂着美人亲的安德贵。
    屈从云会意,就上去给安德贵斟了一杯酒,打探道:“安大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那内弟,可已经定了亲了。”
    一听这个,安德贵似乎还真有点兴致,他松开怀里的美人,仰头将屈从云倒的酒给喝了,笑道:“这有什么。不过就是定了亲,有太后娘娘在,就是成了亲还能休妻,你们回去叫李大人退了这门亲事,将来啊娶了郡主,别说拔擢做个兵部郎中了,就是做兵部尚书,那都是轻轻巧巧的事儿。”
    朱瑞成垂下眼帘又给安德贵倒酒,笑道:“咱们那内弟定的,可是姚太师的嫡孙女。”
    “姚太师都死了,他孙女还能比郡主金贵?”安德贵嘴里喷着酒气摆了摆手,大咧咧道:“放心,这事儿只要李大人松口,一准儿能成。你们是不知道,王大人在家里可说过,太后早就有意给明慧郡主赐婚。明慧郡主不是一回京就先去见了李大人,太后娘娘心里指定欢喜呢。依我看,这事儿能成,能成。”安德贵说着说着也不愿意再扯这事儿耽搁时间,抱了美人进了间屋子快活去了。
    留下朱瑞成与屈从云在屋里,两人脸上都有些不好看。朱瑞成将陪酒的女人都叫出去,这才低声道:“这事儿只怕要早些让廷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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