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说讨厌他,那也无济于事。
    严韧是个直肠子,一根筋,想到什么说什么:“六哥以前怎么没觉得麻烦?该不是为了娶媳妇吧?”
    他把那颗花生米送入口中,嚼了嚼,半天没有回答。
    最后是严韬解的围,让丫鬟往严韧杯子里添满酒,笑着调侃:“七弟问起这个,莫不是自己对谁家的姑娘动了心思?”
    严韧倒也豪爽,一口气把杯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脸连红都不红,“二哥还不知道我么?我要是有喜欢的姑娘,肯定早跟你们说了!”
    这是实话,众人哈哈大笑,气氛霎时缓和许多。
    严韬不动声色地看向严裕,见他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听大伙儿谈话,偶尔插上一两句,完全不提自己为何建府一事。他这个弟弟,心思比一般人都深沉,他已经不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可见他这些年成长得多么迅速。
    不知不觉间,便长成了出色的男人。
    严韬笑笑,起身敬了众人一杯,很快融入他们的话题。
    一群男人聚在一块,除了公务,谈论的无非就是女人。不是这个楼的姑娘模样漂亮,便是那个院里的姑娘声音好听,最后有人觉得干说没意思,便开始行起酒令来。严韬让府上一位姬妾作席纠,美人在旁,美酒在前,一时间场面很有些火热。
    酒过三巡,时候也不早了,几人相互告辞,意兴阑珊地离去。
    等严裕坐起来的时候,严韬特意叫住他:“六弟等会再走。”
    他只得重新坐下。
    等人全都走后,严韬和他坐在正堂八仙桌上,屏退了跟前的丫鬟,颇有几分促膝长谈的架势:“六弟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严韬很少这么开门见山地问人问题,想必他今日表现得太过心不在焉,才会让他特意把他留下来。
    严裕喝了不少酒,目下很有几分头晕,喝一口酽茶醒了醒神:“二哥想多了,我没有什么事。”
    严韬再问,他还是这个回答。
    不是他闷葫芦,而是他的戒备心太重。这宫里能相信的人不多,尽管他跟着太子四五年,依然不能保证他说了之后,严韬会不会对谢蓁不利。
    好吧,既然问不出个所以,严韬也就不问了,反正他的目的不是在此。他喝口茶润润喉,慢条斯理地开头,“你还记得定国公府老夫人寿宴那一日,我拾到的那条帕子么?”
    严裕不解其意,他当然记得,那时候严韬一心想着给他,他后来没收,“那帕子怎么了?”
    “说来话长。”严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他素来浅眠,枕着那条帕子便能睡得安稳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完揉了揉眉心,“自从那香味散去后,我已有好几日不得安寝。”
    严裕听罢,不禁皱了下眉:“二哥打算……”
    那帕子是在定国公府捡到的,如今仔细一想,当时远远看到的那个身影像极了谢蓁……难道帕子是她的?这么巧么?
    严韬跟他说太子妃在后院设宴,“虽然这么找有点困难,但总好过大海捞针,但愿能找到是谁家的姑娘。”
    要是勋贵千金还好,万一是谁家的丫鬟,那可真不好找了……
    严裕问他:“若是找到之后,二哥打算如何?”
    这问题严韬还真没深思过,一开始只想着让她告诉自己帕子上熏的什么香就行了,后来做了那个梦后,心态不知不觉就改变了一些。“先纳入府中,再做打算。”
    严裕没说什么,表情却有些凝重。
    与严韬辞别后,从太子府出来,他总有股不大好的预感。骑马走出几步,然后又折返回门口,向门口的下人询问今日进出太子府的人。从下人口中听到“定国公府”四个字的时候,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一拉缰绳,快马加鞭往定国公府的方向赶去。
    *
    此时谢蓁和谢荨正在回家的路上。
    她们坐在车厢里,正在讨论方才宴席上的事儿。
    太子妃让她们每人绣一个图案,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比拼才艺,更像是借此机会挑选什么人多一些。谢蓁忽然想起太子娶了太子妃多年,身边一直没有侧妃和良娣……她一时心惊,针尖戳进指腹里,很快就冒出血珠来。
    她低头舔了舔,脑子飞快地转起来,没听说过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看现在的架势,难不成他喜欢心灵手巧的?
    思及此,她赶忙放下针线。
    是了,一定是为了这个原因。不然无缘无故的,为何要让她们刺绣?
    反应过来后,谢蓁不急着绣素馨花了,反而马马虎虎地绣了一片叶子。倒不是她瞧不起太子府,而是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况且似乎感情还不错,她如果有幸被太子瞧上,到了太子府,除了妾还能当什么呢?
    侧妃的身份再高贵,那也始终是被正妻踩在脚底下的。
    她从小被冷氏教育,宁愿嫁到平凡一点的人家为妻,也不要给权贵人家做妾。
    所以她回过味儿来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放弃。
    果不其然,她那片歪歪扭扭的叶子没有被太子妃瞧上,而是谢莹绣的花开富贵图案一举得魁。太子妃和几位命妇对谢莹赞不绝口,能在一上午这么短的时间内绣出这养一朵图案,实在匪夷所思。
    谢莹面上矜持,内心却是非常高兴的,尤其看向谢蓁的时候,简直扬眉吐气的一回。
    谢蓁一点也不介意,甚至笑容真诚地道喜:“恭喜三姐姐,三姐姐绣工一绝,我果然比不上。”
    谢莹说话的底气足了不少,“五妹只要勤加练习,也是能进步的。”
    谢蓁目下想起来,都有些忍俊不禁。
    “阿姐笑什么?”谢荨坐在另一边,好奇地问。
    谢荨不知道她是故意输了比赛,还以为她会伤心难过,路上安慰了她好几回。谢蓁正打算跟她解释,车壁上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笃笃两声,带着点急切。
    不等谢蓁询问,窗帘便被一把掀开,带着一股风,差点甩到她的脸上。
    谢蓁惊愕地往后坐了坐,盯着帘子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去,看到一张不悦的脸。
    严裕紧紧盯着她,眉头紧锁。
    车夫不得不把马车停在路边,本想呵斥此人不懂规矩,但是看他穿着打扮不似普通人,而且似乎跟自家姑娘认识,便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谢蓁回过神来,又惊又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原本脱口而出想叫他“小玉哥哥”,但是一想两个人都这么大了,他又讨厌她,她这么叫他他会更不高兴吧?于是顿了顿,把那个称呼给省掉了。
    他没发现,只顾着问她:“你是不是丢过一个帕子?”
    谢蓁微楞,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严裕见她迷茫,便补充了一句:“在定国公夫人寿宴的时候,你是不是丢过一个帕子?上面绣着素馨花,还带着一种能安眠的香味。”
    谢蓁睁圆了眼睛,坐起来问道:“那帕子被你捡走了?”
    音落,只见严裕整张脸都黑了。
    ☆、第39章 矛盾
    谢蓁问完之后,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的帕子是在老太太寿宴丢的,怎么会被他捡到呢?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家住何处,在京城做什么,又为何突然出现问自己这个问题?而且问完之后,他好像心情更差了?
    谢蓁一开始以为帕子是被府里下人捡走了,或是被风吹走了,依照他这么问,他应该是见过那个帕子才是。无论是不是在他手上,被人知道后总归对她的名声不好,谢蓁立即坐直身,不太确定地伸手,“真的在你那里么?你能不能还给我?”
    严裕狠狠瞪着她,半响吐出:“不在我这。”
    要真在他这就好了,起码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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