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真的是源思礼……”
    虽说元法僧早已料到这个答案,但证实的时候,神色仍然为之一颓。
    “小龙王,平城派用直勤制度弹劾今上,毕竟还只是一个猜想。
    不过呢,你刚才说步六孤可能参与逼宫。
    步六孤氏,穆氏,秃发氏,这三家在当年搬倒乙弗氏的斗争中结为死盟。
    所以如果步六孤真的有意对今上不利,那秃发源氏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
    既然无论胜败都会被绑上船,他们被迫支持步六孤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道友对当年平城系比较了解。
    不知可有什么可以一试的破解方案?”
    “有!不过小龙王如果真得想听,就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但说无妨!”
    元和面上露出一丝得意地坏笑,从蒲团上坐起,绕道那石刻佛像的背后一阵摸索,取出了一枚骨牌。
    他将骨牌捧到小龙王面前谑笑道,
    “那么就请小龙王收下此牌。
    并且想办法让今上与平城那帮老家伙知道,这牌子已经不在我武昌王一脉的身上了。
    贫道自然感激不尽!”
    望着骨牌上两个鲜卑文字,小龙王的目光瞬间凝重,“这!”
    “相信小龙王来找我,是为了找到帮助今上走出困局的办法。
    贫道已然出家,无法再为今上分担,一切就全仰仗小龙王了!”
    小龙王早已起身,不顾右肩剧痛,伸双手压住元和的双手,
    “这直勤信物何等重要!
    代表了神元帝子孙无上的荣耀,这如何使得?”
    元和双目赤红,几乎要淌出血来,
    “荣耀?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看看元鉴现在的样子?
    你看看乙弗家那个不守妇道的恶婆娘,看看元鉴身边虎视眈眈的枕边人。
    是!这直勤的令牌代表神元帝神选的血脉,是拓跋族内无上的荣耀!
    可是抱着它的人可有一天能睡得安稳?
    我元和并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并不想成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英雄,
    也不想成为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干吏。
    我只想做一个能选择自己命运的草民!
    元法僧,你还记得当年洛水畔的曹离吗?
    她已经嫁人啦!她已经嫁人啦……
    用这块牌子,能换回她吗?
    你告诉我,能吗?
    如果我早些明白这一点,早些把这破牌子丢了,也许……
    呵呵,也许现在我已经能抱着曹离和我自己的孩儿了!
    可是现在呢?你!
    你元法僧难道就不是神元帝的嫡系子孙了吗?
    你我同是道武帝的玄孙,你小龙王可以逍逍遥遥结交四方江湖客,而我元和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这都是为什么?
    我已经受够了!
    就算我求求你,以我们儿时的交情向你恳求,帮帮我好吗?”
    这一番话,濡湿了四目,将小龙王也是听得鼻根阵阵发酸。
    望着眼前皮肤枯黄,衣饰邋遢的元和,哪里还有当年武昌王世子的风采?
    他也不由得一声长叹,接过了那枚骨牌,仔细收藏妥当,
    “好!如果当年武昌王世子能够重新回来,这枚信物,我就先收下了。”
    元和听罢,伸出双臂,将小龙王连肩搂住,再回身时,那神采风仪便与方才别如天壤。
    他又在蒲团前坐下,双目精光闪烁,语气平和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辩驳的自信,
    “好!既然小龙王收了此物。贫道也当尽臣民本分,为天子分忧。
    昔日源怀的父亲,秃发破羌,降四龙而为西国之长。
    秃发氏斩羌王白龙于先,得名破羌,
    收伏晋后裔司马金龙于后,因此两役举世皆知。
    而另外两龙何指,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只是为了凑数附会,其实不然。
    剩下那两次降龙涉及诸多皇家隐秘,
    其中一次是指他在宗爱乱政时期保下了一位名为黄龙的皇族,那黄龙的背景颇为神秘,我也知之不详。
    但是另外一宗,我却有所耳闻。
    这第四条龙指的便是燕昭成帝之子冯朗。
    当年冯朗落罪伏诛,就是秃发破羌的功劳。
    那秃发破羌就是因为收编了冯朗的燕骑,才成为河西举足轻重的大势力,将我父亲当年的拓跋精骑也比了下去。
    说道这里,小龙王应该已经明了了吧?”
    小龙王面露讶色,回问道,
    “这冯朗,可是那位,那位的父亲?”
    “不错!冯熙当年被构陷谋反,冯家为了保护一门清誉,很少提及。
    但冯熙的确就是嵩山那位渡情劫大士的父亲。
    冯熙伏诛后,那位大士被收入掖庭,但竟然在波谲云诡的宫中站稳脚跟,终膺天后。
    文成帝驾崩后,那位大士逐渐掌权,当时朝政旁落乙弗氏,而冯氏手中已无兵权。
    刚刚去世的冯太尉,在当时也不过只是一名毫无实权的驸马都尉而已。
    可是那位大士却有雷霆手段,暗中去信冯氏旧将,联络他们逼宫秃发破羌,倒逼秃发,步六孤,穆氏三家灭乙弗氏。
    这一役之后,秃发三家固然盛极一时,但世人都知道,真正不可撼动的,那是冯家的地位。
    尤其是渡情劫大士,随时都拥有抽干秃发源氏的手段和力量。
    以我对今上的理解,今上应该对平城系的动作早有察觉,他绝对不会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物。
    所以,我猜今上一定在想各种办法,在不引渡情劫大士反感,不扰她清修的前提下,将她卷入眼前的危局中来。”
    听到这里,小龙王的眼睛已经是瞪得老大,用左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光头,
    “哎呀!原来是这么会事儿!
    我说元和,你脑袋里装了这么多东西,躲在这山里装死,简直是,简直是!哎!”
    元和听到这里顿时怒了,厉声回怼道,
    “元法僧!我和你讲这些是看在咱俩当年的友情,以及你从我身边取走了那个祸害的恩情!
    否则就算是今上来到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多说一字!
    你,你居然说我装死!
    曹家小姐嫁人的时候我便已经死了,哪儿用得着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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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戏山诸般地理,自然也都是禁得起考证,但这并非本节重点。
    很显然,小龙王所归纳的拓跋鲜卑先族极简史,才是比较新鲜的史实片段,对不对?鲜卑先史曾遭蓄意删节,而今仅存片段,散于诸史。本节当中笔者通过打碎重排,不但将这段历史说得更有连贯性,而且还能解决许多史学界悬而未决的问题。
    首先,拓跋鲜卑从幽云以北迁徙到代西匈奴故地的时间其实早在东汉,这一点是能够确定的。就算排除《魏书》自说自话的那部分历史不谈,代北拓跋力微派拓跋沙漠汗向曹魏进贡,结果被留下做质的这段历史,是记入《资治通鉴》的。那么《魏书》中说拓跋力微的父亲圣武帝拓跋诘汾历经九难八阻迁居到代地的记载在时间上便是八九不离十。拓跋诘汾遇神女采种,第二年神女送来神诞子拓跋力微,也是出自《魏书》的原本桥段。本作中将神女延展为西王母圣女,自然是有照顾系列剧情的因素。
    直勤是碑文考古和典籍家们总结出来的一套鲜卑旧制,拥有直勤称号的都是拓跋力微的子孙。但是关于直勤制度也一直有一些开放性问题没有准确答案,比如秃发氏为何有人获得直勤称号?为何北魏历代皇帝中,只有文成帝拓跋濬(拓跋乌雷)曾经被冠以直勤称号?为什么直勤称号在文成帝后期出现井喷,而且为什么此后绝大多数直勤都会挂一个“内三郎”这样一个类似于侍卫长的低阶官职?那么本作根据文成帝之前直勤的冠名记录,以及后拓跋力微时代拓跋鲜卑一分为三的历史,总结出本作提及的五直勤体系,来回答以上所有问题。
    带着以上问题重新审视小龙王版极简鲜卑史,读者就会发现所有疑问都已经被安放了一个合理答案。对于直勤制度的细节由来无定论,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的文献证据说它一定是这个样子的,但是至少这种阐释的方法自成逻辑,且没有制造出和史书记载相左的bug。
    最后我们来讨论一下元和这个逗比。元和抛妻弃子抛弃爵位出家,元鉴装疯卖傻,这些设定都确有其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元和特别的嫌弃前妻和儿子。他把爵位让给弟弟元鉴,元鉴一开始也是拒绝的,直到元和答应武昌王的嗣子将由元和的儿子继承下去,元鉴才勉强接受。在本作全文结束的时间线上,元和还俗,取了曹姓寡妇。按照本文设定,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这个曹姓寡妇并不是什么好鸟,帮元和生了娃以后,就去欺负元鉴,搞得元鉴郁郁而终,死在了哥哥前面。武昌王的爵位又回到了元和手里,后来由曹寡妇的娃继承。
    元和之前的抛妻弃子,大义的让出爵位给弟弟,和之后还俗惯妻纵子,眼看着他们欺负弟弟形成了鲜明对比。本作只是给了元氏王族中这段狗血故事一个交代。曹寡妇的名字里取自《易经》,离为雉。预示她会如吕雉一般将夫家搅个地覆天翻。
    元氏皇族在史书里那些狗血事,那可真是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皇族偷了臣子的老婆被臣子打死,互相偷对方的妾,娶亲妹妹亲姐姐,无所不有。欲知详情,可以去看日本作家紫式部的小说《元氏物语》,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本作出于社会主义价值观的需要,只能挑些上的了台面的略作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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