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有问题。”,暅之沉吟道。
    “有什么问题?”,彭城长公主故意往暅之身边凑了凑,一双美目紧紧盯着暅之,那眼神,与她方才看见烧鸡时别无二致。
    暅之哪里消受得了这种压力?只见他绷着脸,额头上青筋直冒,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是觉得……”
    庆云看见二哥的窘状,有些于心不忍,急忙接话道,“是有些问题。昭仪想要代后,哪里来的这许多资源?她背后定有推手。”
    出于礼貌,长公主还是回头瞥了庆云一眼,只不过目光里颇有几分不大情愿,“哦?这有什么问题?她勾结了高菩萨,自然能有许多方便。”
    “高菩萨?”,庆云忽然想起了在后山时高菩萨莫名受伤,划水全场,心中忽然一寒。但仔细一琢磨,便又释然。
    如果诚如彭城长公主所说,冯昭仪养了面首三千,风月徒众,那高菩萨这个宦官多半也只是她收买的一颗棋子。
    “昭仪和皇后同出冯氏,按理来说,他们的人脉资源都是相同的。二人相比,还是皇后平日里更近人一些,显然应该更得人心。而昭仪能够上位,必然非她一人之谋,一定有团队在帮她谋划。而那高菩萨,也只不过是她所网络的爪牙之一而已。”,庆云继续解释道。
    彭城长公主显然并没有和庆云深聊下去的兴趣,只是搪塞道,“不过都是捕风捉影,又没什么证据。你们拿这些说辞赶去劝谏魏王?他只会当成挑拨弄谗。”
    庆云一呆,仔细想想,理是这么个理,只能默默收声。
    “哎,祖郎,听说我也被通缉了。那此后,你们做何安排?”,长公主话锋一转,又落到了祖暅之这里。
    暅之急忙起身长揖,以礼答道,“哦,此后可能要暂时委屈长公主,在我师父的剑庐里充一段时间小工。”
    “你师傅?华阳先生?好啊!好啊!祖郎应该也经常回去看望师傅吧?”
    暅之点了点头,“是的,师傅与大魏国师还有一个赌约,我也需要打打下手。明日,师傅会到寺中如约取走镇国神剑,我们便随他一起下山。”
    “甚好,甚好!祖郎的安排果然细致。哦,对了,今天你们听到了许多不该听的话,一旦传出去,我以后可就真回不了宫中了。我看这样,不如我们立个合同吧。”
    “合同,什么合同?”,暅之惊讶道。
    “你们要替我保守秘密,如若违约,我必为北朝通缉,那祖郎,你要负责安排我下半生的生计。”,长公主傲娇地仰着脖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和众人打商量。
    “长公主,合同就没必要了吧,最基本的信任总要……”
    庆云尝试打圆场,却又被长公主将话头打断。
    “不管,我就要。你们若签了合同,就算我被保义军抓回去,出逃的事情我一人一力担当。可如若不然,我便将你们全都供出去,你们劫持公主,可是死罪啊!”,她话虽然说得狠,但是脸上却堆着微笑,没有半丝杀气。
    和这女魔头也有过几次交集,哥几个大概也了解她的性子。
    把他们全都供出去这种事,长公主是万万不会做的。日后若是真被魏王问起,她肯定也只会吹自己如何本事神通,在侍卫的重重看守下溜了出来。
    魏王还是很疼爱这个妹妹的,就算前段时间将她关起来,也只是恼她逃婚,罚她面壁。若真是逃走也就罢了。真正一直盯着她,下令加严看守的,显然是即将封后的冯昭仪。
    但是暅之更清楚,眼前这女人一旦较起真来,若是不依着她,恐怕是没完没了。于是只能寻纸笔,写书契,齐字一割为二,以为合同。
    “诸事缄言,有违者仆。”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涵盖所有。
    “这样总可以了吧?”,暅之问道。
    “题名,手印,要你的。”
    嘿,看来这长公主就是想要收集暅之的签名……
    虽然大家都看得通透,但奈何人家用的是无懈可击的阳谋。
    暅之只能摇了摇头,在合同的两半上分别署名,按过手印,长公主这才满脸欣喜地抢过一半,揣在怀中收好。
    方才庆云等人看着长公主囫囵吞鸡,被吊起了馋虫,本已是饥肠辘辘。可是有了这么一出,等到莫愁姑娘又做好两只烧鸡端进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全然没有了食欲。
    说不得,最后又是便宜了馋嘴的长公主,四只鸡腿,又落进了她的腹中。
    第二日,陶弘景果然如约拜山,留守的国师徐太太,出面相迎。
    庆云,暅之应邀作陪。
    “徐师,乡野匹夫,今日来履约了。”
    华阳先生爽朗大笑,坐在他对面的徐太太看上去也很是开心。
    玄铁重剑是徐太太毕生心血,集大成之作,他自然不相信还有人能在此剑的基础上再做改良,哪怕是陶弘景。
    天外玄铁性质特殊,光是摸清楚其特性,徐太太就花去了数年光阴。而华阳先生要在四十九日之内让此剑再有突破,谈何容易?
    “哎?今日綦毋,大连两位道友怎么没有来?”
    作为开场,徐太太也是随口一问。
    天下第一第二铸剑师的这场赌局,对于那排名第三第四的两位大师不可能没有诱惑力。
    好在庆云知得详细,急忙将前些日子白云观杀手出没,大连铁男中箭眇目的事情和盘托出。
    华阳先生与徐太太各自都是一声叹息,这两人一人忙着搭设剑庐,一人为祈年大典杂事奔波,都没有闲着,知道此时才听说铁男受伤。锻造圈本来就小,顶尖的匠人并不多,本着惺惺相惜之情,两人也都表示时候应去白云观探看一番。
    不过两人话题很快又回到了赌约之上。
    徐太太正色道,“关于镇国神剑之事,我已经向君上禀明。他也十分赞成。若此剑能够再有提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此后,我便守在剑阁,终生不出,以践赌约。反之,先生未曾胜我,这天下第一剑终究还是大魏所造,与国无损。所以,剑阁未成前,此剑可由先生代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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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中,笔者提到了合同一词。
    其实是因为前些天恰好与好友争论,合同这个名词的来源。
    许多人认为,合同,是现代词汇。所谓“现代词汇出日本”,想必应是从日语回归的词条。
    错,大错!
    日语的合同,写作“契约”,本身也是从中国舶去的。
    交易使用“书契”,这个程序在《周礼》中就已成定仪。所谓:掌稽布之书契。注曰:取予事物之券也,其券之象书两扎,刻其侧。
    什么意思呢,就是古代的契,就是交易约定的一种标志。与商家立契,到时候你只要持契换货便可。最早的书契和虎符是一个道理,就是写上字据,从中一分为二,到时候合起来,如果是同一份契书,那就对了。所以,契书在市井,又称合同。
    契书文言,合同白话,这个词其实早就在使用了,至少在汉代肯定已经有所应用。
    汉代契书又称莂,在刘熙所著《释名》中有云:莂,别也,大书中央,中破别之也。注:即今市井合同。
    “市井”合同,可见合同这个词虽然与契书同意,但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在传世文赋里我们见不到,但是在白话小说中,却是个常用词。
    宋《太平广记》是虽然不能算是白话小说,但也曾有“作书不成字,合同其背。”之语。这里九涉及到了合同和背书两个典故。
    元代更是出了一出戏曲叫《包待制智赚合同文字》,又称《合同文字》,这是后世《包公案》的原型故事之一,讲的就是包拯巧断合同案。
    其中云:一应家私财产,不曾分另,今立合同文书二纸,各执一纸为照。
    可见当时的合同已经采用了一式两份的形势,而非古代的分割字据。另外,在当时肯定已经有了针对合同的诉讼,才会产生相关文学作品。
    到了明代,随着白话文学的发展,“合同”这个词的应用非常广泛,我们所熟知的《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儒林外史》,都使用过合同这个词,其中也不乏一些名场面。
    比如说,
    《西游记》里孙行者向精细鬼伶俐虫骗取金角银角的宝贝葫芦净瓶,就立了一份合同。——
    行者道:“我与你写个合同文书。你将这两件装人的宝贝换了我一件装天的宝贝,恐人心不平,向后去日久年深,有甚反悔不便,故写此各执为照。”
    狮驼岭遇巡山小钻风,孙悟空与青狮赌约,又立了合同。
    《金瓶梅》里涉及合同,立合同,批合同的桥段先后有十余处至多。在那一句脍炙人口的艳诗:“得人轻借力,辗转作蝉鸣。解使佳人心颤,惯能助肾威风”之前,西门大官人,还在批合同。
    《红楼梦》二十四回,败家子贾芸找舅舅借钱,舅舅卜世仁说:再休提赊欠一事!前日也是我们铺子里一个伙计,替他的亲戚赊了几两银子的货,至今总没还。因此,我们大家赔上,立了合同,再不许替亲友赊欠,谁要犯了,就罚他二十两银子的东道。
    《西游记》告诉我们,当时立合同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上到商贸,下到赌约,元明两朝都喜先签好合同。《金瓶梅》告诉我们,当时的掌柜已经需要批量处理合同,这已经是他们的日常工作之一。《红楼梦》则给了我们更好的一个范本,合同有相互的约束,违约金这个东西也不是舶来品。
    由此可见,中华合同文化也是源远流长,形式严谨,责任分明,有违约约束,有法律保障,是一套非常健全完善的体系,而且纯粹土生土长。
    那些个读了西方经济法的人若是找各位读者吹牛,什么契约精神合同文化都是舶来物,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合同这个词,更不是什么近代日舶新语,而是古来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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