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林业苗木公司真是敬业,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油松镇。简单寒暄交流后,便在高行东等人引领下,开始了现场实地考察环节。
    在考察过程中,高行东又见识了对方的专业与敬业。别看林总略有小肚腩,白白净净的标准城市人,但爬山过坎一点儿不含糊,其团队人员也都没的说。尤其女助手更显厉害,不但专业过硬,而且一直跟着鲁金贵走在前面,油松镇相关环境数据也耳熟能详,可见准备充分而非临时突击。
    中午时分,也正是考察进行时,应考察组建议,一杯开水、一包干粮、一根火腿、一个鸡蛋就算是午餐。如此待客高行东很是过意不去,而林总却说这是野外考察之常态。
    吃过简单便餐,人们从车上下来,继续考察内容。
    直到下午五点,全天也已转了五个地点,双方再次做了简单交流后,林总一行直接踏上返程,连晚饭都没吃。
    在食堂吃过晚饭,高行东回到书记办公室,依然兴奋不减、感慨依旧。
    兴奋的是,林氏苗木果然是正规公司,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规范,证照、手续一应俱全,办公地点、分支机构、合作伙伴也清晰可查,肯定不是骗子。
    感慨的是,今天整个考察非常顺利,双方接触富有成效,也见识了什么叫干实事的公司。两厢对比,那个所谓的水晶代加工简直就是笑话,基本就是骗子的空手套,而自己当时还那么认真,真是可笑。
    另外,今天鲁金贵等人工作也很认真、卖力,高行东心中些许不快一扫而空。就在今天考察间隙,高行东还以间接方式表示了认可,其实也是变相对昨晚自己态度矫正。
    “罗镇长,小伙子,等你回来,也让你见识见识老高的能耐。”高行东自言自语着,再次打开考察记录,满面笑容地钻研起来。
    高行东这么讲说,固然有炫耀之嫌,但主要还是高兴。今天考察如此顺利富有成效,使他对整个合作前景更为乐观,预合作态度也更坚定,他要用事实证明自己并说服罗程。至于计较,就算了,大人何必跟小年轻一般见识呢。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也越来越浓,但高行东感受不到这些。他已经完全沉浸在整个项目中,眼中看的是文字、图片,脑中却已是具体场景了。
    只到敲门声响起,才把高行东由憧憬拉回了现实。
    抬起头来,看着门口,高行东问了一句:“谁呀?”
    “书记,我。”
    听到这个回应,高行东马上说:“罗镇长呀,快进来。”
    屋门推开,罗程带着征程之色,快步进了屋子。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高行东问过之后,不等对方回复,又兴奋地说,“林氏苗木真是雷厉风行,不到早上八点就来了,肯定是天大黑着就出发了。效率也真是高,从到这以后,一直到下午五点半,除了中午吃干粮十多分钟外,整个一天都没休息。你说都是城市人,可爬山过沟比镇里许多人都强,无论男女全那么精力充沛,真是厉害。要是你早回来几小时,就和他们见上了,林总真是个干事业的人。”
    罗程插话道:“书记,我觉得这事还是要三思,要充分权衡……”
    “罗镇长,先听我说,你先喝点水。”高行东笑着递过矿泉水,继续说,“电话里确实说不太清,你也无法感受的那么具体,现在我就面对面的和你讲一讲。等你听完‘东槐一号’的习性、特点、优势,还有林氏苗木的合作细节,再做出判断,好不好?”
    “这个‘东槐一号’既是新品种,也是老事物,是在‘联邦槐五号’基础上,由东域基地林业署林业科技研究所结合东域自然气候特征研发而成,特点就是速生、干直、窄冠、脱刺、硬料、广适。速生、干直好理解,料硬也是大多槐树特点。”
    “广适应性真不是吹的,‘东槐一号’耐旱、耐盐碱、抗烟尘、挡风沙,栽植区域极广。根据有关机构论证,全东域基地范围内,百分之九十五的地区都可种植,全联邦也至少八成地区能种。接下来咱专门说说这个窄冠、脱刺,这两个特点可是区别于大多槐树品种……”
    看着对方滔滔不绝、满脸喜色,罗程很是不忍,但还是暗暗告诫自己心要硬,要一切从实际出发。
    阐述完特点之后,高行东又说到了十大特征:“正因为具有那些特点,‘东槐一号’特征也很鲜明,也更具有优势。速生、好养护、适生区广、绿化、山地造林优选这些都好理解,除此之外还有经济价值高、附加值高、用才兼得、土壤修复性强等特征。”
    “先说‘用才兼得’这项,‘东槐一号’全身都是宝。槐花清热解毒、凉血润肺、防中风、降血压,槐花蜜、槐花茶、槐花饭、槐花菜、槐花包子,吃饮方式多种,具有护脾养胃、排毒清脂、养颜祛班、清理血液杂质、改善血管性状之功效,还能无害化催眠、静心安神等等。对了,一会儿走的时候,拿上这两个礼盒,林总给带的,一盒茶、一盒蜜,试试。”
    取出礼盒放到桌上,高行东继续说:“槐花叶子鲜嫩,质地细软,口感好、消化吸收高,茎叶中的粗蛋白、粗纤维、粗脂肪、维生素、微量元素非常丰富。经过简单加工后,是很好的禽畜饲料,猪、牛、羊、鸡、兔、鸭等非常喜欢吃,能够显著促进其发育。”
    “‘东槐一号’质地坚硬厚重,抗压力强,耐磨抗冲击,耐腐朽和水湿,在建筑、桥梁、车船制造、加工工具中经常是优选用材。还有……”
    对方讲的如此在行,确实下了一番工夫,其勤可嘉,只是……哎。罗程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在高行东说到“根雕”时,罗程忍不住插了话:“书记,我就是要说这个树根的……”
    “听我说完,好不好?”高行东半认真半调侃地沉了脸。
    “好,好。”罗程尴尬应承。
    高行东神色一缓,解释了一句“我要让你全面了解”,接着继续介绍:“关键这个‘东槐一号’间种模式非常广,林下经济内涵特别丰富。在树林间可以种菜、种粮、种药材、弄食用菌,一般都能达到亩产纯收入两千多,药材种好了一亩纯收入三四千没问题。”
    “还可以在林下发展养畜、养禽等等。你是没见,树下牛呀羊呀鸡呀鸭呀,看着就欢腾喜庆。现在还没到季节,再过三两个月,到时绿菜、红花、菌菇都有,想想就好的很。是不是呀?”
    罗程没有顺着回复,而是夸张地说:“又是菜、粮、药材,又是牛羊鸡鸭,这一亩地收入可海了,少说也得数万计了。”
    “那可不……”话到半截,高行东笑着点指对方,“起什么哄,同一地段还能所有项目都上呀?你就说吧,怎么样?”
    “还有吗?项目优势。”罗程答非所问。
    “有,当然有。”高行东也换了一副调侃语气,“以往招商引资,除了配套土地和给政策外,镇里往往还要配套一些资金,也可能还需要村民部分投入。但这个项目,我们唯一出的就是土地,镇里不用贴一分钱,而且相应地块的村子还能获得公司补偿,镇里到时也有税收。另外,公司还承诺,基础养护人员也从村民中雇佣,培训什么的都是公司免费组织,工资绝对高于市场并按月发放。既美化了环境,又为集体、个人创了收,这优势还不够吗?”
    “够,绝对够,这条件绝对优厚。”罗程先是点头附和,随即语气一转,“但我们自己的条件不允许,时机不对。”
    “什么,我们的条件不行?”高行东不禁微微皱眉,声音也高了一些,“‘东槐一号’对土壤要求不高,沙土、粘土、壤土甚至石砾沙壤都可栽种造林,咱们这满足不了吗?土壤酸碱性和含盐量也完全符合,从现在开始一个月内又正是栽种好季节,怎么就不行了?”
    罗程耐着性子道:“我不是说这些,而是说咱们的地下水位不适合。槐树根系大,自然吸水多,只怕到时破坏了整个水系……”
    “若是正好又赶上地震,水又没了,对不对?”高行东堵气地接了话,语气中不无讥诮。
    罗程面色冷了好多:“是否有地震不好说,但绝对会影响到地下水位。”
    “经过去年的治理,全镇地下水位明显整体上升,这也是你参与堪测的结果,你不否认吧?而且镇里整个治理体系也已形成,企业、个人的节水意识也大为增强,这些都为水量储备创造了利好条件。难道几棵树真的就那么费水?那又不是地窟窿。何况又不是一下子全面铺开,只是先选几个点试种而已,有那么夸张吗?”高行东觉得很不理解。
    “另外,有两处荒地就是起泄洪缓解作用,如果栽种了树木,势必对防洪不利呀,书记。”
    “哼,这一连旱了好几年,怎么今年就涝了?老天爷是跟我高某人作对,还是专为听别人指挥呢?”
    “可一旦有个万一,只怕你我……”
    不等罗程说完,高行东直接道:“有问题算我的,政绩算大伙的,怎么样?”
    “政绩政绩,你现在眼里只……”话到半截,罗程意识到说走嘴了。
    果然,高行东瞪了眼:“罗镇长,什么意思?你说呀。”
    反正说也说了,干脆就说透了。
    罗程一狠心,也盯着对方道:“我没什么具体意思,就是话赶话。但我要说的是,政绩往往并非轻易可得,很可能其间埋着陷阱,一个不慎就可能摔的遍体鳞伤,甚至……水晶代加工就是例子,当然这两个项目有本质区别,但做为我们镇里在选择……”
    这可戳了高行东肺管子,顿时便发了飙:“罗程,你他……这是教训我吗?教训我这个只会务虚的闲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要把别人看扁了。”
    尽管自己已经火气很甚,但罗程还是尽量语气平静:“书记,不敢。我……”
    “不敢?这叫不敢吗?你提前大老远连夜赶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高行东点指对方,咬牙道。
    “我提前回来是有这个原因,但完全不是你说的教训谁,而是为了把这事考虑更周全。”
    “那不得了,还不是觉得我不中用,不如你罗镇长?”
    “你,你怎么这么说?”罗程急的站了起来。
    “呀,你厉害呀。”高行东跟着起身怒吼,“我高行东别的不敢说,最起码在这二十多年工作中兢兢业业、克己奉公,那怕就是一年进步一点点,也不是什么白痴。我刚上班那时候,某些人还围屁帘呢。”
    罗程也不禁恼火,说话跟着难听:“我现在是讲科学,而不是比谁浪费粮食多。”
    “你他……”高行东忍住那个脏字,一掌拍在桌子上,“罗程,你竟然骂我是饭桶?”
    罗程也不示弱,同样以掌击桌:“高行东,不可理喻。”
    “啪”,随着掌风,桌上文档竟然被震的“哗啦啦”响动。
    高行东不由一惊,随即手指颤抖的指着对方:“原形毕露呀,之前都是装的,怪我还把你当做亲……”
    “咣当”一声,屋门大开,鲁金贵、童宇、孙兴力快步进了屋子。
    鲁金贵边走边说:“书记、镇长,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商量。”
    高行东“刷”地转过头去:“呵,都来了,这是要上演逼宫吗?”
    “书记,你误会了,我们是……”童宇一边解释,一边向后扯罗程。
    高行东根本不听解释:“走眼了呀,走眼了呀,怪不得白天都装的有模有样呢,原来早就电话汇报过,就等着现在雷霆出击呢。”
    鲁金贵上前一步,红着脸说:“书记,我们真不是……”
    “滚,我叫你滚,该跟谁汇报跟谁汇报去,赶紧翻小话去呀。”高行东先是指向鲁金贵,随即冲着众人吼道,“滚,都给我滚。”
    “高书记,你这也太……”
    罗程还要理论,但在孙兴力、童宇拉扯下,只能怒冲冲的出了屋子。
    “咣当”一声,屋门再次关上,屋里只剩下了高行东自己。
    “老子他娘的热脸贴冷腚呀。”高行东瞪着双眼,拎起礼盒,狠狠掷了出去。
    “啪”,
    “啪”,
    “哗啦”,
    两声闷响伴着玻璃破碎声音,精美礼盒瞬间面目全飞,屋子里已是狼藉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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