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的忽然逝世,震惊了朝野,赵王丹更是下令整个邯郸披麻戴孝,以表丞相一生之功绩。
    街头巷尾里时时都能听到赵人的满腔悲泣。
    赵胜一生,三上三下于相位,历经长平之战,邯郸保卫战,抵暴秦以退函谷关,施田制以安万民,赵国能有今日,非赵胜无二。
    关于赵胜的逝世,对七国而言,乃是天大的事情。
    作为三晋之地最为强大的赵国,一直以来就是抗秦的主力军。
    秦赵接壤,若是赵国新相在政见上有所差池,那务必会影响其余五国的根本的利益。
    于是,各国纷纷派遣使者,以吊孝为名,星夜赶往邯郸,更重要的是,便是要探清关于赵国权利的交替到底会走向何处。
    其中,最为震惊的,自然属秦国!
    朝堂之上,子楚和众位大臣已然收到了快报。
    两日之前,赵国的平原君赵胜,突然逝世。
    子楚得到这个消息后,是又欷吁,又暗喜。
    欷吁自然是因为感怀这个和大秦作对一生的人,一生所为值得敬佩。
    欢喜自然是因为,他终于死了,这个秦国的大敌终于倒在了前面!
    子楚感叹了一声,“苏将军真乃大秦的国柱,此行斩其一相,胜百连城郭,此举足可封君啊。”
    子楚之言让朝堂众臣纷纷叹服,此前,大家只道苏将军此去仅仅只是为了营救质子,没想到居然谋划了赵国的丞相,这一功,怕是不弱于上党之胜。
    于是,宗正便站出来道:“大王,苏将军之才,冠绝天下无二,乃是大秦朝堂肱骨重臣,赵国旧相已逝,而我大秦却良臣升起,象征着我大秦蒸蒸日上之气象,这一升一降,便预示着我大秦横扫天下,无可阻挡之大势,臣认为,可封君,邑万户。”
    子楚点点头,道:“宗正所言亦是寡人所想,我大秦万户城池尚有一些,宗正务必要好好挑选,赐给苏将军,到时苏将军何等封号,我等再议。”
    实际上,在秦国‘军功爵’的爵位中,最后四等爵位,也有划分。
    ‘侯’和‘君’,从本质意义上来讲,都是君,如何区分,便是封地。
    侯的封地远远大于君,好比吕不韦,封为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
    古人常说的万户侯,实际在战国时期,指的是君。
    比如信陵君,平原君,便是万户食邑,或几万户,但绝对无法超过五万。
    至于吕不韦,那是个意外!
    忽然,传讯兵的声音传了回来。
    “报……大王,苏将军密信!”一听苏劫的密信,整个朝堂又沸腾了。
    哪怕是吕不韦,也心潮澎湃,因为每一次,苏劫来信,总会让人心脏难以承受,然后等着就是巨大的惊喜。
    子楚浑身一震,目露喜色,“快给寡人看看,寡人的麒麟将又有什么好消息。”
    见子楚一笑,众臣纷纷展开了笑容。
    子楚将打开了密信,怀着期待的目光朝上面看去。
    众臣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苏将军又想干嘛,质子何时回国。
    然后……
    子楚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差点没回过气来。
    脸色霎时间变得通红,感觉血气都冲上了脑门。
    这一变故,让朝臣们纷纷大惊失色,大王这样子,看来又是受了什么刺激,莫非是坏消息不成。
    一个个纷纷呼叫医者!
    子楚花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气来。
    他用手指着苏劫的密信,道:“给寡人拿来!”
    宦者令闻言,立刻将苏劫的密信再次拿了过来。
    这一下,朝臣们不敢议论了。一个个纷纷心道:“出事了不成。”
    子楚捏着苏劫的密信,看到上面的内容,除了讲诉关于赵胜的死因,还有质子被墨家家抓住,择日便要当众论证审问,以定是非曲直。
    墨家和秦国之间恩怨极大,此事墨家出动这般大力,势必是要斩杀赵政。
    子楚自然心神震荡。
    但是接下来的内容,他真的不敢相信,也不太愿意相信,因为太梦幻,太玄奇了。
    但是,苏劫从来都是所言必中,从不失言,基于苏劫向来的行事准则,子楚又不得不信。
    若是信上所言真的发生了怎么办。
    万户侯?怕是都不能彰其功了!
    “丞相,你看看,再和众卿细说,寡人有些受不了。”
    吕不韦早就不耐烦了,连礼仪都没顾,便拿起了苏劫的信件。
    群臣们暗暗观察吕不韦的表情,吕不韦也是脸色变了又变。
    一个个心中暗道:“我等年纪不小了,经不住吓,丞相慢点!”
    “赵丹必死?”吕不韦喃喃出声,双眸精光四溢,缓缓道出。
    ……
    数日以来,墨家子弟四处奔走于邯郸城内,最终赵政被墨家锁定捉拿,尽管赵德不松口,赵政便无法定罪,但是墨家安能罢休?
    于是广邀赵国群臣及君主,各国使臣,兵家巨首等人,于相府灵前摆设论罪台,论秦质子是非罪过,定其生死。
    若秦质子罪行属实,则当众诛杀,已慰丞相在天之灵。
    墨家此举自然是一定要定赵政的罪行,这样才能连带于赵德,坐实赵德无义弑父之罪,到时赵德自然无法世袭平原君爵位。
    此刻丞相府大院。
    麻戴孝者无数,百姓、官吏更是多不胜数。
    一个个早就站在论罪台之外,将目光投向场内的墨家众人。
    数百黑衣剑士组成了巨大的剑阵。
    一个个凝神静气,盘坐在地,人人身上都背负着一把剑,充满肃杀之气。
    为首之人,便是墨家掌事何里香,他端坐在大院尽头的石墩上,前面燃起了香炉。
    “大王到!”声音传来,百姓官吏纷纷让开稽首。
    墨家之人也都起立,看着赵丹在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在墨家掌事的示意下,坐到了一旁的首位。
    “兵家巨首到!”
    “廉颇将军到……”
    “田部史郭开到……”
    苏劫跟着郭开,踏进了相府的大院,赵国众臣,至少一半都来都来到了这里,包括六国的使臣。
    郭开和苏劫对视了一眼,然后便走到了一处蒲团坐了下来,此刻苏劫作为郭开的门客,便静立在其身后。
    苏劫环视了一圈,忽然见到了孙云,心中一诧!
    不过孙云正在和他人闲谈,到没注意苏劫的注视,再说如今的苏劫是胡人的装扮,苏劫到也不太担心被认出。
    直到主要的人都已到了此处,周围围观之人变多,也开始有了一些喧哗。
    苏劫可以听到,大多数人都在骂秦国质子,害死丞相,今日要亲眼看到赵政被诛杀。
    何里香忽然道:“时辰已到!还请肃静!”
    随着他开口,周围立马安静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向了首位的墨家掌事。
    掌事相当于墨家学派当地的总话事人,主要是执行一些墨家矩子的命令。
    何里香环顾一周,沉声道:“将罪奴赵政押上前来!”
    话音一落,便看到赵政在数个剑士的押送下,来到了庭院中间。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了场中神情镇定的赵政。
    赵人百姓纷纷破口大骂。
    赵国官员也是冷眼而视。
    苏劫冷笑一声,心道:“这墨家真是霸道,尚未定罪,便敢称奴!”
    墨家对有罪之人,称为奴,但是如此未定而先罪,尽显霸道之色,让一些人也不由皱眉。
    但是由此可见,今日墨家势必要赵政当众认罪。
    只见墨家剑阵剑士忽然高声道:‘墨家论罪台今日重开,请掌事何里香开宗明义!’
    一时间,声如波涛。
    百个剑士的怒吼,让人震耳欲聋,苏劫暗道这墨家不愧是号称十万击剑士,势力不可小觑。
    半刻之后,剑士的声音波涛缓缓消逝。
    何里香这才上前,道:“墨家论罪,除恶扬善,今有秦国质子赵政,设计谋害赵国丞相,其持论于墨家评判相左,今日对天评论,明是非,定生杀。”
    “赵政,你可任意申辩!孰是孰非,墨家自有公心评判。”
    虽是这般说,但明眼人都知道,无论赵政如何狡辩,墨家都会群起而攻之,赵国君臣不可能为这个质子来辩论。
    赵政哈哈一笑,道:“墨家此言,无罪而罪,此刻更是以势压人,此等行径,安能狂言秉公执论?”
    “大胆,罪奴赵政,你勾结赵德,谋害赵胜,便是为了颠覆赵国朝堂,让你秦国有机可乘,赵德受你挑唆,子弑其父,更陷我墨家于不义,你二人一个不义,一个不孝,何来无罪?”
    赵政道:“不义?不孝?你墨家虽号称当世显学,可听说过,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子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比我这不义不孝之人,又好到哪里去了,那为何你等不引颈自戮,以谢天下呢。”
    赵政此言,顿时让墨家差点暴走。
    连围观的赵国君臣也纷纷暗道这秦质子真是有胆魄。
    此等情况丝毫不惧墨家众人。
    赵政的意思是说,杨朱这个人提倡利己主义,是无视君王的表现,墨子这个人提倡兼爱,是无视父辈的表现,如果一个人不崇敬君主,不孝敬父辈,那就像禽兽一样。
    “你这罪奴,牙尖嘴利,满口胡言,真当我墨家不敢杀你不成。”
    正在这个时候,众人只见郭开背后的一个胡人,居然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赵丹,孙云,廉颇等人更是无比诧异的看了过来,同时也注意到了郭开。
    “这郭开想干嘛?”
    苏劫一边走一边拍手,“今日墨家作派我算是见识了!既然是论罪,自然不可让你墨家一人而断,不知我能否说几句。”
    何里香万想不到,居然真有人出现为这秦质子辩说,但此刻既然有人出来,自然说:“墨家公论,自然可以随意辩论,你这胡人有何话说呢?”
    苏劫笑道:“我有一事不解,世人皆知,墨家素来以兼爱教人,罪徒在你墨家门中,皆为罪奴,蓄养奴隶为旧制复辟,旧制如何评生死,如何行强国之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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