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鞗进入江宁后,整个江宁府便传出蔡家欲要吞下淮南所有盐巴,蔡京刚重回汴京,欲要重开被废止了的盐巴买扑,所有盐商都极为重视,急需盘活手里几如废纸的盐钞,当蔡府欲要霸占所有盐巴,本能就想要联合抵制。
    当蔡京三子蔡翛此时来了江宁府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结果,正恐慌不知所措时,蔡鞗邀请了他们,心下虽大致猜测了些缘由,还是忐忑不安,当裴庆开口后,一干老少纷纷点头赞同,苏仁礼面色愈加阴沉。
    “说了这么多,总该拿出些真材实料才是,不会还是一百三十万贯真金实银吧?朝廷买扑也没有如此狮子大开口!”
    蔡鞗看向冷着脸的苏仁礼,很是认真点头,说道:“苏老话语虽不算全对,但是!诸位若想分一杯羹,就必须拿出相应的真金白银,土地也好,丝绸锦帛也罢,或者其他值钱的物品,总之就要是一百一十万贯,因为……”
    蔡鞗手指指了指坐在最末的黑衣方金芝,笑道:“方家已经买扑了盐城五佑场盐巴,为了公平,诸位也必须拿出相应的银钱。”
    “什么?”
    苏仁礼轰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看向噘嘴不满的方金芝,众人更是一阵骚动。
    张家张達站起,向蔡鞗郑重抱拳道:“衙内讨要一百三十万贯钱财是不是太多了?衙内也知,朝廷一再更易盐巴买扑,在坐的无一家不是亏本无数,今日又如何可以拿出如此之多银钱?”
    众人一阵点头,苏仁礼恼怒方家背信弃义,听了张達话语,愤然道:“别以为他人不知,蔡家用废纸一般的盐钞买扑了淮南盐巴,转过头却要我等全额付出真金实银,这又是哪般道理?”
    “哪般道理……”
    蔡鞗猛然一拍桌案。
    “砰!”
    “这就是蔡家的道理!”
    ……
    蔡鞗双手按着桌案,冷冷看着苏仁礼,空气弥漫的压抑气氛让人难以喘息,方金芝却一脸诧异看着眼前稚子小儿。
    “江宁、苏州、扬州、杭州……等地的流言蜚语,敢说与你们无关?”
    ……
    蔡鞗冷冷看向每一人,足有一盏茶才压住心下恼怒。
    “你们说的没错!蔡家就是用了毫无用处的盐钞买扑了淮南盐巴!”
    “那又如何?”
    “信不信,蔡家今岁一文钱也不赚,蔡家一文钱都不收取百姓,全部用盐巴收回百姓手里盐钞销毁!”
    “你们信是不信——”
    ……
    “哼!”
    “没银钱,可以抵押,可以欠着,蔡家承诺可以无任何利息,蔡家可以承诺今后不沾任何关于盐巴之事,但是一百三十万贯一文钱都不能少!”
    “哼!”
    “一人一家是不能吞下整个淮南盐巴,但老子可以一文钱不取,可以任由百姓取盐!可以一文钱不赚!甚至赔钱!”
    “哼!”
    蔡鞗大怒,一个一个扫视,无论他们是如何的老狐狸,当蔡家全部用盐钞来买扑淮南盐巴时,蔡家就已经赢了,他们就不得不低头!
    方金芝一脸疑惑看着所有阴沉着脸的众人,她有些不明白,朝廷买扑一开,也不只今年一年,若拍桌子小儿真的免费给百姓盐巴,从百姓手里收回盐钞销毁,趁机将手里盐钞脱手岂不是更好?
    方金芝疑惑不解,却不知一旦蔡鞗这么做了,又会对盐巴市场,至少淮南盐巴市场造成多么巨大的灾难。
    众人沉默,蔡鞗饮酒不语……
    孙家家主孙邃无声叹息,起身向蔡鞗抱拳一礼,叹气道:“我……我孙家愿出三十万贯,买下涟水盐,还请衙内允许我孙家暂借十五万贯。”
    蔡鞗抱拳还礼,稍微露出了些笑意,说道:“没问题,五年内没一文钱利息,若孙老遇到了困难,蔡府亦可在力所能及时,给予相应的帮助。”
    孙邃又是抱拳一礼,默默低头坐下。
    “衙内,我王家可否用船厂和十万贯买下新兴盐场……”
    “那是我们苏家的!”苏仁礼冷声打断王段芝话语,冷脸看向蔡鞗,说道:“谁都知道王家船厂是个赔钱货,一文钱不要送给他人,他人也不会要了,我苏家用二十五万贯买下新兴盐场!”
    蔡鞗看向叹息退下的王段芝,又看向冷脸的苏仁礼,说道:“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蔡鞗别家或许不知,却知苏家的殷富,二十五万贯,现金现银!”
    苏仁礼恼怒冷哼。
    “给你!”
    蔡鞗点头,又看向王段芝,说道:“王家船厂有多少船匠,可造多大船只,又在何处?”
    众人一愣,他们都是盐商,相互间极为了解,知道王段芝船厂不小,但仿造大食船只出了事,被大食人状告赔了一大笔钱,赔钱事小,关键是名声坏了,再加上盐钞的事情,王家也因此背负了很大一笔债务。
    蔡鞗并不知道这些,一干人相视,也不开口劝阻,全看向一脸愧色的王段芝。
    王段芝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叹息一声。
    “小人惭愧,还请告退……”
    蔡鞗伸手阻止,说道:“王老不用急着离开,鞗也说了,只要有足够价值,也是可以代替银钱的。”
    王段芝叹气一声,将大致事情说了一遍,说道:“我大宋朝船只虽坚固若城,只是因笨重,远不如大食国舟船迅捷,所以王家想要仿制大食国舟船,也正巧大食国商人想要购买,并且还提供了造船工匠,只是……只是王家工匠认为大食国匠人所造之法不妥,他们却坚持,后来……”
    王段芝叹息一声,苦涩道:“船只沉了,大食国却认为是王家所造船只有问题……”
    苏仁礼皱眉道:“所有人都知道海船不似江河之舟,都知晓上重下轻而沉的道理,就算是稚子小儿也知的道理,难道这也要怪了那些大食人?”
    王段芝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又无法解释,只能无数次后悔自己贪了大食国高昂造价。
    蔡鞗若有所思看着王段芝,不用细想也知这是一场并不高明的诈骗,一旦有了贪心,几乎就是无解的局。
    “一家名声臭大街的船厂……也罢!王家船厂折算十五万贯,王家只需拿出十万贯,海安的盐就是王家的。”
    王段芝一愣,难以置信看着毫不在意摆手的蔡鞗。
    “王老没问题吧?”
    王段芝忙连连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王家谢过衙内之恩!”
    王段芝大喜,一干盐商皆难以置信看着神色淡然的蔡鞗,怎么也没想到他不仅要了王家船厂,更是给出了如此之高价格,一群人心下也不由加速。
    盐钞数次更易,各盐商损失无数,资金链的断裂,各家都有些无法经营下去的产业,王家能将赔钱船厂脱手,他们也可以。
    淮南盐主要是贩卖湖北的涟水盐,以及楚州、泰州、通州等地各盐场,涟水盐、楚州盐确定了下来,王段芝占了泰州三成盐后,剩下的才是众人真正争夺的对象,一些没能率先得到份额的盐商们纷纷赤膊上阵,争夺极为激烈。
    ……
    蔡翛一脸疲惫钻入轿中,毫不在意对面坐着侍妾张氏。
    “唉……”
    蔡翛一声深深叹息,张氏默默将他的腿脚抬起,一边为他褪去鞋袜,一边轻声说道:“老爷如此挤兑薛知府是否有些不妥?”
    蔡翛抬眉看了眼正为他捏按脚掌的女人,一阵沉默……
    “你以为老爷愿意得罪了大兄?可这是父亲的意思,而且大兄做的也确实有些过了,就算想要苏眉手里的东西,也用不着如此欺辱了五弟。”
    想着苏眉送入汴京的信件,又是一声长叹。
    “唉……”
    “那苏眉果然好手段啊……”
    张氏低头揉捏着他的腿脚,笑道:“绣娘却觉得,五公子手段才厉害呢。”
    蔡翛笑道:“五弟只是六七岁稚子小儿,胡搅蛮缠而已,若无父亲权势,他人污垢又能如何?淮南盐巴买扑也只是因父亲的点头,因父亲不满薛昂改换门庭。”
    张氏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因果,也不再相劝,只是默默为他揉捏着腿脚。
    蔡翛像是犹疑着什么,眉头依然紧锁不散,脑中满是那个有些陌生了的五弟……
    “苏眉掌着家里产业终究是有些不妥的,今后就由你来管着家里的店铺和庄子。”
    蔡翛突然开口,张氏一愣,又是一阵犹豫。
    “绣娘知道老爷怜惜,只是夫人那里……老爷,是不是稳妥一些。”
    听着她提起“夫人”两字,蔡翛就是一阵不耐烦,腿脚曲起收回。
    “你莫要管夫人的事情,父亲的意思是,除了苏眉的那些嫁妆外,其余的都收入公里,老爷估摸着是那苏眉太过骄横了,竟然敢威胁起父亲来,若不惩罚一二终是不妥的,今后你也当小心些,莫要让父亲不满。”
    见蔡翛确实是要自己掌管蔡家财政大权,张氏心下莫名欣喜,连忙点头答应。
    ……
    张氏原是汴京花魁,后来就成了蔡翛侍妾,是不是蔡家三公子的侍妾都与蔡鞗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位自汴京前来相助的三兄,虽帮了他,却也抬手打了一个重重耳光……
    官府明着买扑盐巴,蔡鞗私下里也弄了场买扑,一者明面上确定了蔡鞗一百三十万贯买扑了淮南盐巴,一者私下里江南盐商买扑了淮南各盐场产盐。当所有人离去时,默默充当侍女的顾琴娘就知道,一手油污,小脸红扑扑的稚子赢了,可以确定的银钱就超过五十万贯,另有近百万贯的锦帛、土地、船厂、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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