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天阳想要狩猎阿璃的时候,青鸾是打从心里不相信的,她不相信天阳能够办得到,她更希望可以把天阳送走。
    然而,她是梦神。
    纵使现在状态不完整。
    当她还是完整的梦神时,当她的仁慈和善良压倒另外的自己时,她总会不自觉地给生灵们带去美好的梦境,让他们在梦境里抚平白天的伤口。
    而现在,作为纯粹的善,青鸾更难以拒绝天阳的请求,她希望可以在最后,让这个来自其它世界的生灵留下一段还算美好的回忆。
    于是她答应了天阳,让他有主动狩猎阿璃的机会,但如果天阳有危险,她就要强制将这个生灵送出梦境世界。
    然而。
    让她意外的是,天阳似乎不只是说着玩的。
    那个来自其它世界的生灵先是挑选了这样一个场景,并请求自己解除屏蔽,让阿璃能够找到这个地方,然后利用阿璃分心的时候进行攻击。
    当然这样的攻击对阿璃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这一点。
    可在阿璃对天阳发起攻击后,青鸾就发现,事情的进展开始跟她想像的不太一样了。
    在青鸾的视野里,阿璃打了那个响指后,事情就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青鸾知道,作为自己的半身,阿璃掌握着‘梦魇’的本质,依靠这个本质,阿璃能够随意扭曲梦境,让美梦变成噩梦,让不可能变成可能。
    借由双方之间难以斩断的联系,青鸾知道,原本阿璃打了那个响指之后,天阳手上的荒火会倒戈,会杀害自己的主人。
    当然,因为此刻的荒火,是青鸾用自己的本质‘美梦’制造出来的,能够对抗阿璃的‘梦魇’,不会被扭曲,不会攻击天阳。
    而事实上,天阳手上的荒火也没有任何变化,可这个时候,阿璃就应该察觉到了才对。
    可那个扎丸子头的小姑娘却没有发觉,并且从她的语言,从她的动作,看上去似乎荒火已经背叛了天阳,已经伤害了主人。
    这是第一个让青鸾觉得意外的地方,接下来,阿璃又是抬起双手,又是小手下按。借由双方之间的联系,青鸾知道她在发动‘梦魇’的力量,让天阳四周的杂草,让后面的杏树,全都变成夺命之物。
    可事实上却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在青鸾的视野里,阿璃只是做了两个莫名其妙的动作,然后小脸惊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杀死天阳。
    她这种表情,青鸾太熟悉了,那是堕入噩梦的人才会有的表现。
    此刻,阿璃肯定陷入某种噩梦里。
    这时,一直没有动作的天阳动了,一个闪身,就来到阿璃身后,荒火斩下,将那道小小的身影劈成两半!
    青鸾皱了下眉头,她相信天阳肯定知道,这样的攻击对阿璃来说可有可无,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作用。相反,还会让她从噩梦里‘惊醒’过来。
    可从之前天阳的表现来看,青鸾不认为他会做那些没有用的事情,他到底要做什么?
    砰!
    荒火破开阿璃那小小的身体,斩在地面,制造出剧烈的爆炸。
    青鸾重现的这把‘荒火’,威力几乎和真正的它相去不远,此刻便制造出夸张的爆炸,瞬间融化金属的高温炽炎四处喷溅,将四周化成了一片火海。
    尽管这是梦境,但荒火是青璃‘造’的,所以它所释放的爆炎,足以伤害到梦境世界里的事物,包括那些怪物。
    但对于阿璃,作用相当轻微,天阳之所以要这么做,并非想依靠‘荒火’伤害到阿璃,而是借助‘攻击’阿璃这个动作,来掠夺那个小女孩的‘本质’。
    ‘战争-侵夺’这个本质,想要获得对方的力量、能力、乃至本质,都有一个前置的条件。
    攻击!
    必须先攻击对方,并且产生接触,任何层面的接触都可以。
    有了攻击,有了接触,才能够获取,才能够掠夺。
    ‘侵夺’拆分开来,就是侵略和夺取,先侵略,后夺取,便是使用这个‘本质’的方式。
    前后两次攻击之后,天阳感觉到,从阿璃那里夺取到的本质‘梦魇’又增加了一些。
    而被夺取一分,阿璃便会相应地失去一分。
    也就是说,通过‘战争-侵夺’这个本质,理论上,天阳是可以把阿璃的‘梦魇’本质完全夺取过来,那时候阿璃则会丧失这个本质。
    只是,这不是一件容易办得到的事。
    前后两次攻击,天阳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尽管可以夺取到对方的本质,但因为对方是神明,位格远在凡人之上,哪怕以本质对本质,天阳也无法像对付那人蝉怪物一样,一下子把对方的能力夺取过来。
    而即使通过多次掠夺,每次获取到的‘本质’也有限,并且第一次最多,接下来一次比一次少。
    这应该涉及到自身的位格高度,以及本质的完整度。
    毕竟自己只是凡人,毕竟‘战争’的本质并不完整。
    火焰渐渐低落,消失。
    不远处的杏树,树干凸起,浮现出一道小小的身影,然后阿璃就从树身中走了出来。她还是扎着丸子头的样子,只是小脸上早已没有笑容。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天阳:“你对我做了什么?”
    在被天阳劈成两半的同时,她也从‘噩梦’里惊醒了过来,一下子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可就是因为察觉到,所以她才愈发茫然,愈发不解。
    她看着天阳:“你能够复制我的能力?不,复制我的‘本质’?”
    “这不可能,就连青鸾也办不到,区区一只该死的爬虫,竟敢亵渎神明!”
    天阳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甚至没有看她,而是凝视着远处的黑夜:“其实我有个疑惑。”
    “之前在避难所,你说过,‘无限迷宫’是青鸾大人用来囚禁自己而布置的,因为之前你说青鸾大人疯了,所以我们并末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阿璃寒着小脸道:“你想说什么?”
    天阳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应,他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但来到这里,我们发现了真相。”
    “真相是,青鸾大人并没有疯,疯了的是你。”
    “那么,青鸾大人为何要用这座迷宫来囚禁自己?”
    “大概,她并非囚禁自己,而是身不由己。”    “因为,她是被囚禁?”
    阿璃微微眯眼,小脸露出阴森笑容:“就算她是被囚禁,那又如何?”
    “这样的话,谁布置的这座迷宫,就很明显了不是吗?”
    天阳慢条斯理地说:“那个布置迷宫的人,自然是希望可以囚禁青鸾大人的人,也就是你。”
    “可你之前也说,自己在寻找青鸾大人,你渴望和青鸾大人合二为一。所以我觉得囚禁这个词用得不准确,确切的说,你是想困住青鸾大人。”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猜是因为青鸾大人能够屏蔽你们之间的天然感应,让你找不到她。”
    “如果让青鸾大人在星都自由活动的话,说不定她会将星都从你手里夺回来,所以你只能够把她丢进‘无限迷宫’里,先困住她,再设法找到她,最后完成你的心愿,你想变得完整,变成以你的人格为主导的‘梦神’。”
    阿璃‘啪啪啪’地拍起手掌来:“以一个凡人来说,你确实很了不起。没错,这正是我的计划。”
    天阳笑了笑道:“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想要变得完整?”
    阿璃小脸一怔,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果然没想过...”
    天阳淡淡道:“是因为‘本能’。”
    “哪怕你是因为青鸾大人受到污染,由她那部分变得疯狂的人格,再裹挟着某一本质而诞生的个体。而在你拥有自己人格的时候,你就有了‘本能’。”
    “生存的本能!”
    “哪怕是疯了的你,也不想彻底地,完完全全地疯狂!”
    “基于这点,所以你想要和青鸾大人合二为一,想要获取她的‘本质’,想要成为梦神阿璃。”
    阿璃喃喃道:“本能...生存的本能?”
    她眨了下眼睛,冷笑道:“所以,你是想嘲笑我贪生怕死吗?”
    “不,我只是想通过这一点,论证另一个猜测。”
    天阳竖起了一根手指,然后朝脚下指了指:“无限迷宫真正的面目是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没能够找到青鸾大人,却又未曾完全疯狂?”
    阿璃小手无意识地紧了紧:“你想说什么?”
    天阳轻轻道:“既然青鸾大人可以将自己疯狂扭曲的一面分离出来,以免自己被完全污染。那么我在想,你是不是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你是否也将自己的‘疯狂’分离,然后用它建造了‘无限迷宫’,所以这里才会那么荒诞、那么扭曲、那么恐怖.......”
    “而由于你分离了自己的‘疯狂’,所以这么多年,你才能够保持自我,才能够继续追逐自己的‘梦想’。”
    阿璃咬牙切齿地说:“看来我一开始,就应该先杀了你。”
    天阳耸了下肩膀:“看来我猜对了,那么,我好奇地问上一句。如果被自己的疯狂,被自己的恐怖追赶上,裹挟住........你会怎么样?”
    没有等待阿璃回答,天阳打了个响指。
    草地上立刻变得安静起来,突然,阿璃朝杏树上看去,在枝条的阴影之中,有一只肤色青白的手,女人的手臂,它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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