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五毒俱全的人来说,如果有一个能让他实现一切愿望的地方,那一定会叫他流连忘返,对瑞克来说,森罗印的幻象是他没法打破的,并且真的爽极了,他可以变成任何形态,任何大小,想创造什么就创造什么,他就像是虚幻世界的上帝,并且这个世界还真实得不得了。科技当然可以做到,不过那些瑞克早就玩腻了,现在的体验才是真正的屎瓜奇!
    他要变成蚂蚁那么大,睡一整个蚁穴,他要变成星星那么大,睡一整个天空。要六只眼睛的妞,要二十只手臂,要一万个乳□,让女人呵呵大笑,吹出来的气要像把山掀开的风,要让一千万个没有能力的老男人们围观,每一个都长着他父亲的脸,让他们嫉妒的眼睛在黑夜里就像是超新星一样闪烁。他要对着泥土缝隙的孔洞高喊,把自己的恶毒的叫骂填满一片平原,他要屹立在宇宙深空里,嚼碎几粒热辣辣的恒星,让核聚变在牙缝里迸发。
    瑞克俯瞰星球,瑞克是上帝,瑞克看着脚下的小人们,他们建立城邦,他们互相战争,乘船跨越海,骑着骆驼和马跨越大陆,他们屠杀,他们贩卖奴隶,他们尖叫着在火堆前跳舞,他们对大地俯首称臣,对雷霆俯首称臣,对天空俯首称臣,对海洋俯首称臣,对瑞克俯首称臣,高于天空和大地,高于海洋与雷霆,一切至高的瑞克!上帝啊,是一个蓝头发的地中海老头!
    崇拜!崇拜上帝!又有小人对瑞克举起刀剑,反遭脊背上的重击。继续杀,继续,让钢铁在火焰里变成器械,以血肉为食,机器上生长着旗帜,就有小人抓在旗杆旗帜上,喝着机器烟囱喷出来的血肉的沫子为生,旗帜更长更厚更随风飘扬了。机器堆砌,机器堆积,机器长出人的脸,机器长出尖利的牙和爪,朝着瑞克。
    于是瑞克呵呵大笑,他的声音比一万匹马力更宏大,比一千个汽笛更尖锐。小人们便痛苦,痛苦而磕头不止。
    瑞克大喊:酒!酒!
    于是小人们要为他酿酒,他们要砍伐树木作煮酒的柴,要挖掘泥土作烧陶的材,把陆地酿酒去了,把海洋酿酒去了,把冰川酿酒去了,把鲸鱼和狼虎酿酒去了,把人的皮和发剥下来,缠在酒瓶上,牛马背上驮着酒啊,背后拉着车上也是酒,到海边把酒倒进去,一万年又一万年。大陆漂浮在酒上,树木生长在酒里,腐烂的骸骨上站出腐烂的真菌,真菌排泄出一个个人体,人体屙出黄金,黄金铺满大地。
    瑞克饮酒,他抽吸着海水,抽吸着尸骸,抽吸着人体,抽吸着黄金,抽吸着抽吸,海水也倒卷了,风也倒卷了,天空也倒卷了,海底开裂的热烈的岩浆倒卷了。瑞克痛饮,他尖叫,他大笑,转头把恒星抓来吃掉。大地上一切残骸,一切陷入黑暗,只有黑色的机器还留着,是残骸,残骸上残破的旗帜飘飘,挂在上面的小人们,尸骸从没有落地。
    从没有喝过这么好,这么烈的酒,就像是一记重拳,瑞克的眼眶碎裂,鼻翼撕碎,血就像是逃出围栏的烈牛,血在深空,血在大地,血喷涌,血静止,血里的每一滴都诞生一个星球,每一个星球都产生一个瑞克,瑞克们扑在瑞克身上,啃咬血肉,啃咬骨骼,吃的脂肪撑破了表皮,破碎的表皮与表皮粘连,瑞克的身躯表面是细细的皲裂。吃下去,把自己吃下去,在血中屙屎,在肉中产卵,骨髓里放声歌唱。
    瑞克瑞克!瑞克瑞克!
    醉酒的瑞克,他破碎的声带高喊:wubba lubba dub dub!
    无数瑞克也高喊:wubba lubba dub dub!
    从肌腱里,从关节里,从心脏里,从毛细里,互相啃咬,臃肿肥大的脂肪!瑞克被瑞克吃干净,又被瑞克填满!他的表皮皲裂,他的表皮破裂!一双翅膀从脊背生出来,展开来,就像是旗帜一样,飘展飘展着,瑞克里钻出他的□体!飘荡在深空中的黑色的毛丛恣意蔓延生□器!让他睡一个宇宙,让他迸发一个宇宙,让宇宙产子!让星辰产子!让一切在树叶里,地底下的虫豸产子!从尸体里长出小人,长出机器,机器吞吃小人,吞吃虫豸,吞吃星与海,吞吃宇宙,吞吃瑞克!
    ……
    “啊!屎!我他妈爽死了!”瑞克大喊一声,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瞪着自己的双手,血肉之躯的感觉真好,他瞪着眼睛问鹿正康,“这个叫什么?叫什么?告……告诉我!”
    鹿正康默不作声,瑞克渐渐反应过来,“好吧好吧,我马上就给你们联网,然后,你把这个东西告诉我,我就带着莫蒂离开……怎么样?”
    莫蒂高声回答:“我不走!我需要在这里进修一段时间。”
    “屎!莫蒂,你说什么屎话!你他妈是个加减法都算不好的废物,你是哪门子的研究生要在这里进修?”瑞克骂骂咧咧,从怀里掏出一把传送枪往地上一射,弄开一个绿色漩涡二维椭圆传送门来,猛地跳了进去,传送门关闭。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打开一扇传送门出来,怀里抱着一个方盒机械,嘴上依旧在对外孙莫蒂骂骂咧咧。而自打他拿出这个机械后,大家一下子就连上网络了。
    多元宇宙无限维度无限流量网络,这一下,大家直接就连上了所有维度的所有无线信号。
    瑞克把信号器往茶几上一放,再用传送门拉来一台电视,固定在大厅的墙面上,打开电视开始收看跨纬度电视节目,看样子,一时间没有要走的意思,莫蒂走到他身旁坐下,一脸平静。
    个人联网的情况不同,有的就是正常网络,有的连上了外星人的网络,无限世界无限的资讯一下子涌上来。
    观世音突然微笑起来,他听到无限世界的呼唤。
    鹿正康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喂?谁啊?”
    对面没有声音,只有绵长又绵长的呼吸,夹杂着不知从哪儿来的电流干扰声,过了一会儿,猛地就挂掉了。鹿正康愣了很一会儿,却也有些恍惚,只觉得是某个重要的人打来电话。
    正当此时,青宁子惊呼一声,他们的珠崽忽得放出明光,刹那投出窗外没了踪影。
    青宁子忙想去追,鹿正康大喊:“青宁儿,不必追赶!这正是我孩儿化生之时,待他长大,自然会来寻我们。”
    这般解释,终究没有让青宁子满意,她伏在鹿正康怀中,默默淌泪,却也没有抽噎。
    九月小玉还有其他的同事们都来安慰。
    老杜望着窗外,也说:“马上又要靠岸了呢。”
    ……
    金山寺,就是那个金山寺,那个有法海的金山寺。
    非人小屋在金山寺的上空浮现。这是阴沉沉的天,大家从窗户探头往下看,浩浩镇江浊浪似铁,江心佛山上梵唱冲霄。
    众人还未猜测这是哪个世界,就见到江水汹涌如怒,直往金山上扑去。
    又听闻有法师叱咤:“哼!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般若诸佛!般若叭嘛哄!”
    观世音、老杜及鹿正康循声张望,那叫喊的正是法海,他们一行人总是来得很凑巧,正赶上水漫金山呢。
    那法海威势赫赫,持一柄尘拂,施法将整座金山都拉上了高空,这样的手段颇惹来几位凡人同事的惊呼。九月还笑,“大士、老杜,那个和尚是不是在叫你们呢?”
    观音大士查见那法海,只是摇摇头,与鹿正康、弥勒对视,神情颇为惋惜。江面上还有两只蛇妖正在作法,源源不断的将水浪抬高,眼看是要将江畔人间房舍淹没了。
    观世音急忙又去救场,他这次出来,也显化了庄严法相,若还是一身白色西装,短发精神的模样,未免太轻佻。凡夫俗子都是看重色相的,因此佛祖菩萨基本都以法相示人,也正是佛靠金装的道理。
    观世音将洪水收歇了,又将法海叫住,那两条蛇精,自然是白娘子与小青了,此时许仙还在金山寺里被一群和尚围着念经。
    这个世界却是上演的《青蛇》的戏码,戏中人物各有执著,许仙贪,白蛇痴,法海苦熬,青蛇无忌。曾有人说,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
    找女人,既要她对自己痴,又要她冷傲;找男人,既要能温声软语体贴由己,又想他高高在上威势不凡。这样的爱,只是凡俗小爱罢了。
    对非人小屋里的大家伙儿们来说,至少,白蛇传的故事,是耳熟能详的,十来个凡人的同事也就罢了,他们见到法海的第一件事情是给他看网络上关于大威天龙的鬼畜视频,其余的那些妖精神仙,哪怕是最年轻的九月,其实也有几百岁了,历史上的传奇演义,许多都有听闻,乃至有亲身经历,因此并不将其当作是什么幻想故事,而是真实的故事,相对来说,他们对周遭的历史风俗更感兴趣。
    他们这一行人,还惹来了本方世界的神仙菩萨,尤其是两位观世音见面,颇为诙谐的样子。原来本方世界的观音大士也在密切关注此间。非人小屋来得无声无息,却叫天庭玉帝震动,灵山佛祖失色。
    那白娘子即时生产,许仙又在金山寺落发为僧。青蛇助白蛇诞下子嗣后,却看不惯许仙抛妻弃子的作为,这是妖怪的爱情观,不能同生与共,便同死欤,严令要许仙与白娘子再续前缘,否则便一剑杀了他。
    法海便又去阻拦,最终结果,许仙自然是要和白素贞一同生活,小青却要独自离开。法海是不懂爱的,不懂爱的人,永远不入大乘。只是,他还能对着青蛇决绝洒脱的背影,轻轻喊一声小青。
    非人小屋照例会在这个世界停留一两天,老杜和观音大士去灵山做客,鹿正康却带着青宁子一同在杭州顽耍。
    青宁子总也闷闷不乐,失去了亲亲孩儿的陪伴,她抱怨鹿正康太无情,怎么任由孩子流落世间,没有父母的童年,该如何不幸?
    鹿正康却只是摇摇头,“那是一个男孩。”
    “你怎么知道了?”
    “方才,是他给我打电话,我听到他的鼻息,像是一个男孩。”
    “净是瞎说,哪有听鼻息就能知道是男是女的?”
    鹿正康拉着她,在西湖畔,“我就是能听出来,就像我能听出你的呼吸。”
    这番说辞多少叫青宁子松缓了些,脸上也渐渐展露笑靥。
    他们正在路边行走,忽得法海跑至鹿正康面前,合十礼敬,“鹿王大士,恳请为小僧解惑。”
    鹿正康知道他在想什么,法海对小青动了情念,可他毕生都在致力于压抑自己的七情六欲,这是个很矛盾很痛苦的僧人。
    “你有什么问题?”
    法海抬头,看了看鹿正康身旁的青宁子,于是便直言:“假如我成佛作祖,能否娶亲?”
    鹿正康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所以,那些个清规戒律,都是对我们凡人的,却不能拘束住佛祖们吗?”
    鹿正康也很坦然,“对啊。”
    法海闭上眼睛,有信仰崩塌的痛苦,“为什么?”
    “因为佛祖菩萨,也都有爱,既然爱世人,自然也能爱一人。法海,你觉得什么叫修行?”
    “修行当有菩提心,金刚行,斩外魔,除内邪,勇猛精进,如此才能证得无量。”
    鹿正康摇摇头。
    “菩萨能否直言?”
    “外魔除不尽,内邪斩不空,你是身在苦海里。尚且不能作空,如何见如来?”
    “假如我能作空,便能成佛了吗?”
    “也不能,至多不过罗汉果位。”
    “那罗汉能娶妻吗?”
    “你既然这么喜爱那小青,去寻她就是了,如何这般别扭?”
    “阿弥陀佛,小僧仍要守戒律的。”法海面色冷硬。
    青宁子摇头,也暗笑着。
    鹿正康唔了一声,“你想看菩萨果位,我带你看看就是了,能做到什么地步,全看你自己。”他又结智拳印。
    法海眼前一旁混沌,跌跌撞撞,猛地朝西湖坠了下去,扑通溅起好大水花。
    ……
    法海的意识清晰,但法力尽失,他肉体凡胎,即将溺死。在剧烈的肉体痛苦后,他的魂掉了出来,肉身落入水底,混在淤泥里,魂魄还飘着。
    他恍惚觉得自己要进轮回了。
    死后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但他感觉很通透,就像是桶底子脱,空了,烦恼空了,欲念空了,执著空了,好空荡的世界,他接触不到颜色,接触不到声音,没有嗅觉触觉,也没有了佛法,没有了清规戒律。
    这是法海毕生追求的境界。他念一万句大威天龙,一万句般若诸佛也没有成就的境界。
    六祖慧能有一个偈子,很有名,很多人听说过后就会默诵下来,引以为至理名言。正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对此,五祖弘忍的评语只是“亦未见性。”
    世间尘埃无数,烦恼无尽,若把自己作空了,固然可以得清净,但这却也是将自己阻隔在大乘佛教之外。
    法海在空空如也里,感到无比安心与喜乐,他几乎忘了对小青的思念。现在的他,是阿罗汉果位,断绝了一切嗜好情欲、解脱了烦恼,阿罗汉意为杀敌,即杀死烦恼之意,对小青的情丝当然也是烦恼,也被杀干净了。
    方才他问菩萨,罗汉能娶妻吗?
    可他真的成就罗汉,却不再有娶妻的念头。
    既然一切成空,自然该去轮回,阿罗汉不受无明之苦,转世也能保留智慧,他只要多多转世,或许就能证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
    眼前昏瞑时,余光瞥间游弋在西湖里,青蛇的倩影,哪怕没有了光,法海依然看到了她。他失声道:小青!
    没有声音,小青在游弋,欢乐而自由,她本是无忧无虑的妖怪。
    法海努力朝小青那里移动,却渐行渐远,他回过神来,自己是阿罗汉了,应当没有这些烦恼,应当没有任何烦恼才对,他停止移动,可小青又回来了。
    眼前的小青,一如当初,法海要求她挑动自己的欲念,可现在,她还在,却不是烦恼了。法海看到的是小青,也不是小青,因此,她是小青。
    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法海眼前的,不是那个名为小青的,实则为自己欲念的存在,她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超越了个人内心偏见的存在。每个人看到的他人都是片面的,哪怕是自己看自己,也是片面的,除去偏见,才能普敬,才能见性。
    小青在他身旁游弋,白素贞在他身旁游弋,许仙在他身旁游弋,金山寺的和尚们在他身旁游弋,无数人,无数妖,游弋,他们才是西湖。法海坠入了西湖里,他感受到那种,有情众生之间,无形的连结,那是什么?爱吗?凡尘如海,海面波涛无尽,不要执著于浪花的生灭,浪花也是海的一部分,是海的一个色相。缘起缘灭如梦幻泡影,一切空无中,见得诸佛都是众生的模样。
    法海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从这无边的爱中,他以佛法作舟,漂浮起来,上升到了西湖的湖面上,一切阳光普照,渺渺湖海,千帆争渡。法海放声大笑,那一艘艘舟楫上,一个个的菩萨和佛陀也冲他大笑。他们乘船渡水,舟上载着无边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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