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沉沉去了几个时辰,虞昭下了床,先歪头往窗户外望了望,天已经是蒙蒙亮了,可如今是在农宫,楚子凯不必正装上朝,昨晚两人都睡得晚,按理说,是不该这样早就起床的。
    带着疑惑满心,虞昭将脚步放得极轻往外走去。走至隔间,发觉里头守夜的人也是一个不见,不由更觉奇怪,继续迈步,想到外间去寻,却先听一个浑厚声音在外响起。
    “自那时起,臣终日就记挂着此顾虑,闻得和宁有了身孕时,臣何尝不是喜中带忧,着实能对陛下此时的心惶感同身受。”
    说话的人,竟是南荣卫骁。破晓时分,宫门才开没一会儿,虞昭不明白是什么要紧事能让自家阿祖这时候就进来了,且听他与楚子凯话中讨论关乎自己的身孕,又带着顾虑忧心这等不大乐观的词眼,心头顿感不祥,驻足在原地竖起了耳朵。
    接在南荣卫骁落下的话音处,楚子凯叹了一口气,后出口语气听着十分压抑,但全无顾忌地将近日未敢与虞昭袒露的忧愁,全数说给了南荣卫骁听。
    “朕本不该莽撞,当日一心只怕她伤了元气养不好身子,一时将养好了有孕了,又只顾着高兴,当时本该将消息瞒好,再寻个由头带着她出来静养十月,此般的话……”
    戛然断了的话音,将楚子凯藏于心中的慌乱昭示,南荣卫骁静待了片刻,见他并未继续发话,自行开了口。
    “陛下其实也明白,若冯安当日死前警示的话是真,不论此般彼般,所该承受的,根本无一点区别,不过是早晚而已。”
    “朕心有愧,阿祖,”
    楚子凯嗓音徒然低沉,虞昭不用瞧见,只用听就将他的情绪感受得清楚,似是十分失落。
    “丰阳事发几年了,派了探子无数,竟没查出一点苗头来,还杀出个冯安放了这么些云里雾里的狠言。为了我心中如意,急急要她回来,却平白叫她受那幕后暗箭的威胁。”
    “陛下切莫过分自责,”
    南荣卫骁只能安慰:
    “先帝驾崩后,还能誓死效忠他,若真有这样一批人,必定都是一心横到底的佼佼者,岂会那样轻易留下罪痕。不过,如此的话……”
    “便更要将警惕放高。”“便更要小心提防。”
    两人一齐脱口得出了相同结论,后再无话可谈,同归于沉默。
    默立于屏风后方的虞昭,已将外头二人的言语一字不漏听入了耳中,一时心头犹如骤起惊涛骇浪,神魂却惊愣住,懵懵不知该做何感想。
    原以为已经求得了来之不易的安稳,如今才明白,其实所谓的平静,不过只有一人在独享罢了,坐于堂中焦虑得夜不能寐的两人,于虞昭而言,一位是至亲一位是至爱,为了给她造就夜夜好眠,皆是在无怨无悔地全力以赴替她抗住风雨。
    惶惶不安将心操碎,却从不言语,分明竭尽了所能付出,他们还只怕自己不小心会让她受到一点惊扰。眼见晨鸡报晓,南荣卫骁连忙离坐请辞:
    “陛下,天色将明,臣不宜多待了,万莫让和宁察觉异样。”
    楚子凯也起身欲送。“朕知,朕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她忧心的。如今还没探到黑手处于何方,朕便会加固重重防守护她安稳,也请阿祖和祖母莫太过忧心,若有线索,朕会即刻邀您过来细议。”
    “陛下给的承诺,臣自然是放心。”
    带着忧愁相谈许久,临走之前,南荣卫骁略将严肃卸下,如一个长辈一般认可楚子凯道:
    “只看和宁入楚宫以来,还并未有让你我担心的意外趁机越过陛下的护佑而伤及她,臣便知,陛下对她,是用了十足的心在保护。”
    转而,南荣卫骁又给了楚子凯宽慰。
    “况且不说冯安所言的暗险是否为事实,就算是真,只要和宁这次所孕育的龙嗣,能有幸如陛下和臣所想,便应当会安然。而后就可多争取些时间探寻那藏在暗处的恶人的踪迹,天网恢恢,他只要真的敢现身,何会怕抓不到?但请陛下也千万别将压力加之太多于自己身上。”
    “阿祖所说,朕定放在心上。”
    一开始谈及虞昭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听出楚子凯语气可算带了点开心。
    “都五个月了,昨晚睡前,孩子踢了昭昭好几下。就请了胡仁礼来看诊,而后朕就睡不着,关于她的事,我也只敢寻您来说说,朕只试着让人去军营寻您,不曾想您当真这样早就起身过去练兵了。”
    “老来少眠,闲来无事又爱忧思,便爱找事情占手,”
    南荣卫骁摆摆手自嘲过后,又道:
    “今日前来与陛下一谈,陛下与臣何事都想到了一处,互说了一道,竟觉得畅快了些。臣也不怕讨嫌,可否再多问陛下一句,关于和宁腹中龙嗣,御医可曾有过说道?”
    “胡仁礼说,现下未必准确,”
    所问是指的什么方面,也是楚子凯最关心的,他也早就向人请教过,此时便如实与南荣卫骁回答道:
    “估计还待孩子长一月,就能确认了,但朕请阿祖一定放心,如果这胎生下来是个娇娇,咱们固然能安心许多,哪怕不是,朕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算计伤害到昭昭,哪怕豁出性命,也定会保全她母子的安生。”
    闻言,南荣卫骁欣慰感慨道:
    “能听得陛下此诺,臣便心安了……”
    清晨露重风凉,虞昭心忧南荣卫骁万一没带披风会受寒,却直至他走,也迟迟没有勇气现身去送,怀揣着复杂心情一直站定,脑中所想一团乱糟糟,是瞧楚子凯送了南荣卫骁又要进来了,才连忙跑回床上钻回了被窝。
    顾忌着楚子凯一夜都没睡,又或是不想辜负他为自己着想的一片苦心,虞昭不欲这般着急去问他事情因果,躺下后,努力控制着情绪。待楚子凯也进来了,装出夜梦初醒发懒赖床的样子,放软声音缠着他闹着要多睡一会儿,实则是想让他能好生歇上一场。
    招架不住虞昭此等诱人的纠缠,楚子凯嘴角勾起一抹似是享受又似是无奈的宠笑,连声答应顺从着,再俯身与她贴蹭缠绵一番,酝酿出的甜蜜滋味,将他心头所有压力负担都暂时驱赶,便可以轻轻松松寻到一场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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