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 右贤王闻得汉军来到,并不甘就此放弃。他以新任单于之名,派使者与汉军商谈,请求与汉庭和亲,并保证臣服汉庭。右贤王示好之事,在出征之前的朝议上,早已 经估计过。按照预订之策,汉军不为所动,令右贤王即刻交出王庭,并承担弑君谋位的罪责。右贤王自是不肯,召集部众对抗汉军,却节节败退,数日内丢掉了千里 之地。右贤王急忙缩回王庭,隔着王庭南部的一道沙漠与汉军对峙。
    郅师耆从涿邪山脱身之后,落后皇帝一步,一路收拢打散的部众。皇帝由他去。数日后,按照先前与杜焘的约定,皇帝率军到达了蒲奴水之畔。
    杜焘见皇帝平安来到,松一口气,忙到御驾前见礼。
    皇帝不多客套,下马之后,即与他进了帐,商讨战事。各方战报不断汇集而来,杜焘召集幕僚,与皇帝一道议事,在帐中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入夜之后,幕僚们散去,皇帝与杜焘用过膳,仍继续说着话。
    “右贤王及部众退入王庭之中,坚守不出。”杜焘指着地图,“这片沙海甚要紧,如今正是暑热之际,人马跋涉艰难,臣等这两日多次商讨,以为不若绕行,虽须多走千余里,却可避免诸多变数。”
    皇帝沉吟,摇头,“跋涉艰难且不论,匈奴除了右贤王、左温禺鞮王,还有半数部众在观望。孤军深入其境,乃大忌,且过于费劲,是为不妥。”
    杜焘愣了愣:“陛下之意,我军已到了门前,莫非不进?”
    “进也不是我等来进,”皇帝看着地图,意味深长,指节轻轻敲了敲案台,“朕虽为平乱而来,却不是让将士来替人枉死。五万兵马,震慑足矣,”
    杜焘哂然。皇帝的性情他一向了解,练兵用兵,讲究精细,更讲究实在。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就绝不硬拼,能用八百人对付就绝不会出到一千,出手就绝不空手,也绝不吃亏蚀本。
    “那些观望的匈奴诸部,可有了回信?”皇帝问。
    “这几日陆陆续续,有三十余部回信,皆愿意顺从大单于之意,讨逆平乱。”
    “不够。”皇帝道,“温罗不是左骨都侯么,朕听闻他在单于庭德高望重,让他去说服各部。”
    杜焘颔首,忽而想起什么,“温罗要说服各部,总须提继任单于之事。陛下此去涿邪山,不是救了右日逐王么?怎未见其人?”
    提到郅师耆,皇帝面色一冷,正待说话,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隐隐从帐外传来,好像有许多人在开心地起哄。
    杜焘皱眉,向帐外道,“来人,帐外出了何事?”
    从人忙入内,一礼,“陛下,将军,是匈奴人,右日逐王到了,领着四千余兵马!”
    “哦?”杜焘眉间一亮,“快将右日逐王请入帐中。”
    “只怕要等等。”从人说着,有些讪讪,“右日逐王在……在唱歌。”
    唱歌?杜焘愣住,未及再问,却见皇帝从案前起身来,面沉如水,朝帐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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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刚刚漫下,星辰初现,军士们已经将篝火点起,将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一堆篝火旁,郅师耆手里拿着一把琵琶,一边弹着,一边高歌。他嗓音浑厚,与琵琶相伴,甚是悦耳,引得许多人围观,还有匈奴人乘兴出声相和,手舞足蹈。
    而数丈外,徽妍一手拉着蒲那,一手拉着从音,看着他,满面通红,笑意盈盈。
    “右日逐王唱的甚?”杜焘走近一个围观的译人,问道。
    那译人笑着观望,头也不回地说,“哦,那是匈奴人的情歌,在赞颂女子。”
    “哦?赞颂何言语?”皇帝问。
    “貌 美似花,声如夜莺,望之似云霞,教人一见难忘,彻夜思念难寐……哈哈!”译人忽而笑了两声,“此处有趣!他说他黄昏打猎归来,在水边遇到她,以为遇到了天 上的帝子,迷得失了魂,撞到了树上,掉下了马…………”他说着,转头过来,冷不丁看到皇帝了杜焘,愣住,面色一变,忙行礼,“呃,陛下!”
    皇帝神色平静:“继续说,掉下了马,后面呢?”
    “呃……”译人忙又认真听了听,禀报道:“说他勇武英俊,对面山上富家子莫再妄想,除非日出西隅……”
    这时,围观的一圈匈奴人也大笑起来,拊掌鼓噪。
    杜焘忍不住瞅了瞅皇帝,只见他看着那边,目光映着火光,熠熠莫测。
    “舅父!”蒲那看到皇帝走过来,大声道。
    徽妍闻言回头,也看到他,笑容一敛,忙行礼。
    皇帝看了看蒲那和从音,弯起唇角笑了笑,未几,目光落在徽妍面上,又转向郅师耆。
    郅师耆不紧不慢,指尖在弦上一刮奏完结尾,将琵琶交与从人,向皇帝一礼,声音洪亮,“拜见皇帝陛下。”
    皇帝看着郅师耆,神色冷冷,正待开口,忽然,袖子被从音拉了拉。
    “舅父!”她兴奋地说,“徽妍生辰,舅父也唱歌!”
    生辰?皇帝讶然,看向徽妍。
    只见她满面赧然之色,忙对从音道,“不可如此!”说罢,看看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禀陛下,妾今日恰逢生辰,右日逐王说以歌为礼……未想惊扰了陛下,妾之过也。”
    杜焘在一旁听着,了然。瞅着皇帝的神色,再瞅瞅徽妍和右日逐王,心中敞亮。
    以歌为礼……杜焘想了想,不禁哂然。匈奴之类的外方之人,游牧为生,虽缺些教化,行为不羁,在说情话求爱这些事上也比汉人来得奔放。方才那歌,他若是女子也要被哄得动心。
    同样的事,如果换成皇帝……
    杜焘再瞥瞥皇帝,只见他看着徽妍,唇角弯了弯。
    “原来今日是女史生辰,何过之有。”他神色端正,“女史虽为女子,却不辞劳苦,不远千里至匈奴,于国有功,为巾帼表率。传朕命,赐良驹一匹,以为朕生辰之贺。”
    从人忙应下。
    杜焘张了张嘴,在心里苦笑。
    陛下,不是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富家子刘重光同志是一位五讲四美的好同志,就是不会说情话……
    ☆、第38章
    ?良驹?徽妍愣了愣,忙向皇帝谢恩。
    皇帝却看向郅师耆:“右日逐王来到正好,朕与卫将军正议军务,请右日逐王入帐共议。”
    郅师耆并不推拒,笑了笑,“遵命。”
    皇帝看了徽妍一眼,转身而去。郅师耆也不拖延,令侍臣传令部众安顿,跟着皇帝和杜焘入帐。
    “徽妍,”蒲那扯扯徽妍的袖子,好奇地问,“舅父要赐你什么样的良驹?大宛良驹么?”
    徽妍摇头:“我也不知。”却不禁想到王恒那匹要用粟米来喂的大宛良驹。
    她看着皇帝的背影,心底哭笑不得,良驹……我要良驹来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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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奔波,郅师耆十分饿了。帐中,从人为他呈上膳食,他也不客气,一边大口大口地吃,一边听杜焘说战事。
    杜焘将右贤王、说完,发现除了自己另外两人都不出声。
    皇帝在看地图,郅师耆在用膳。杜焘只觉喉咙发干,喝一口水,轻咳一声,对郅师耆道,“未知殿下之见,如何。”
    郅师耆咽下一口食物,颔首,“贵军神速,甚好。”
    杜焘看了看皇帝,见他还在看着地图,只得又道,“我军往王庭之路,为大漠阻隔,行进艰难,殿下可有良策?”
    郅师耆笑了笑,用手擦擦嘴,又将手往袖子上擦了擦,抬起头,“甚愧,此事,我无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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