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媳妇突然不说话,文明山奇怪问道:“书怡,你在想什么?”
    甄氏回神道:“没什么?妾身只是在想谢太太值得结交!”
    可以肯定的是谢太太是个大方人,而和大方人在一起,别的不说,连气都会少生几分,心情变得愉悦。
    “也就谢太太和你年龄相近,”文明山倒是以为理所当然:“而且又是同乡,你俩确是该跟我和大尚一样多多亲近。”
    不能和谢尚做连襟是文明山的遗憾,但现在文明山觉得让媳妇跟谢李氏做手帕交也不错——还可以义结金兰嘛!
    ……
    吴氏告诉艾正:“今儿我请教谢太太了,她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来家教习。”
    艾正道:“那咱们明儿也请一个!只你知道去那里请吗?”
    吴氏道:“后来王太太说她得人介绍也请了一个,价钱还好,一个月四两银。我请她给我荐一个。”
    艾正点点头,觉得媳妇会过日子,转念又问:“谢太太给你举荐了吗?”
    吴太太笑道:“老爷放心,没有!”
    她也担心谢太太荐的人工钱大,请了吃力,不请面上过不去,所以只是跟她打听,并未曾顺水推舟请她荐人。
    比起谢太太,吴太太觉得还是同王太太她们相处轻松惬意。
    “没有就好!”艾正点头。
    就他家那点产业可不敢比照着谢家花。
    ……
    听红枣说今儿酒席太太们的关注点都在冬节朝贺,谢尚省起一事问道:“红枣,咱们家请的宋嬷嬷原说请到什么时候?”
    红枣回道:“就这个月底。”
    学个进退磕头而已,两个月足够了。
    “找借口把她留下来。”谢尚嘱咐道:“起码留到过年!”
    “不然叫颜家找上,又生是非!”
    既然知道颜家在打他的主意,谢尚自不会为省几两银子送对方人头,特别是对方手段下作,拿他媳妇穿戴说事。
    提到颜家,红枣瞬间明悟,认同道:“老爷虑的是。我明儿便和宋嬷嬷提。”
    谢尚点头道:“你记着这事。再就是三日内有雪,而且还不小。”
    红枣讶异:“离冬节还有半个月,这就要下雪了?”
    转念想起这是京师,下雪早也是自然,红枣改口道:“老爷放心,家里的米炭都是充足的。我明儿叫晓乐打庄子里多送些菜蔬肉鱼来也就是了。”
    ……
    早起红枣看天气晴好,想着谢尚的话使唤丫头拿了她和谢尚冬节要穿的貂褂和麒麟袍以及狐皮、猞猁皮等雪褂子出来照晒。
    天不等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再有这样的好天?
    宋嬷嬷过来看见一院的裘皮和红枣恭维道:“太太家的裘衣,即便是在京师也是少有。别的不说只这一件火狐褂子,就是宫里的贵人也不能人人都有……”
    大庆朝的宫女和妃嫔一样全采自民间。宋氏打十三岁入宫,到三十岁出宫,在宫里劳碌了十七年。
    出宫时宋氏爹娘都已过世,而家乡又远在千里之外。宋氏一个弱女子不敢孤身上路,只得寻了个本地男人嫁了。
    这年头三十岁的老姑娘能嫁给什么好人?一个没什么家业偏还酗酒赌钱逼死老婆的二流子罢了。
    宋氏嫁过去不过一年,那二流子便因为醉酒夜里滚进护城河淹死了。继子不想给她这个后娘养老送终便以克夫无子为由赶了她出来。
    无家可归的宋氏为了生存只能去官宦人家做帮佣。因为在宫里待过比一般都的仆妇懂礼知进退,宋氏很快便从帮佣里脱颖而出,成长为有口碑,能指点新进士夫人朝拜礼仪的宋嬷嬷。
    人前风光有了,但人后宋氏依旧是一个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可怜女人。
    为将来计,年过四十的宋氏急于给自己找一个好主家以做下半辈子的依靠——儿女是不想了!
    谢家住了没两天,宋氏便发现伺候她的两个小丫头得闲便拿了毛笔沾水在青砖上写字,比私塾里的学童还用功。
    宋氏心里奇怪便出言试探,然后发现小丫头不止识字,账还算得特顺——不用算盘,千万数的加减都是张口就来。
    宋氏以为谢家精心教导丫头是为作礼,有大谋求,但渐渐发现自己想岔了——谢太太竟然把成长起来,著了《中馈录》的大丫头全配了家中小厮。
    宋氏在京这些年,还是头回看到这种神操作,惊奇之下不免愈加留心,进而便取中了红枣的行事为人,想在谢家留下来。
    宋氏活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拿下人当人的太太——谢太太把小厮训教得和丫头一般出色,个个知书识礼,没一个有喝酒耍钱打骂老婆等恶习。
    她早年若是遇到的主子是谢太太,有何至于至今飘零无归?
    既然这辈子注定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命,宋氏如此想:何不如就此伺候谢太太?
    闻言红枣有点懊悔自己的失策——又给外人露家底了,但转念一想这衣裳原是要穿的,这回不露,以后也还要露。如此露就露了吧!
    横竖在颜家事了之前,她也不能放宋嬷嬷走。
    “嬷嬷过赞了!”红枣谦虚笑道。
    宋氏道:“一点也不过!待几天太太进宫朝贺就知道了。这宫里贵人虽都穿狐裘貂褂,但这狐裘貂褂间的差异可大了去了!”
    闻言红枣有些好奇,随口接道:“不都是贵人吗?”
    “贵人也是分等级位份的。”想着红枣朝拜时站得远,看不见内殿情形,宋氏想了想便以翰林院举例道:“太太,就拿冬节那日您穿的这件貂皮褂来说吧!”
    “你这一件貂褂,是扫雪貂的脊皮毛,瞧这背毛出的银针,啧啧,根根如样!”
    “这一件只怕要一千五百两还有价无市!”
    闻言红枣很唬了一跳:“这么贵?”
    红枣知道皮裘价钱差别大,但没想到这么大——她让树林、晓乐等小厮市场调查来的貂褂子价钱从二十两到八百两不等。
    一千五百两,是真没想到。
    “太太不知道?”宋嬷嬷诧异。
    红枣有些羞涩道:“这是我公婆今年新给的,还没上过身!”
    宋嬷嬷一想也是——貂褂只四品以上才能穿,而反穿貂褂更是翰林和二品以上的荣耀。
    “太太好福气!”宋嬷嬷衷心赞叹道:“老爷有才,公婆疼爱,这就穿上了全脊皮的貂褂子。”
    这福气也是没谁了!
    “宋嬷嬷,”红枣眨了眨眼睛请教道:“我知道狐裘是以腋下毛为上,后腿毛次之,膆次之,脊则最下。”
    “换到貂,反是脊背毛最好吗?”
    “太太问的是。”宋氏点头道:“貂皮以脊为贵,本色有银针的,就是似太太这样的最好。”
    “貂膆比貂脊次一点,腋,也就是俗称的肷,就更次了。肷下面是后腿,前腿因为毛小狭窄,不用说也不好。不过最下的还是貂尾,毛粗又无光彩……”
    “似由前腿毛、爪仁、耳绒这些零碎貂皮毛由匠人缀成的褂子,全新一件搁市面上才只五六十两——品相如何能跟太太这件相比?”
    “冬节那天,太太坤宁宫前一站就知道了。”
    “多谢宋嬷嬷告知!”红枣笑道:“对了,宋嬷嬷,我年纪轻,见识少,公婆又远在山东,遇事难请教。”
    “宋嬷嬷是京里的老人,见识广博,而我身边现就少个宋嬷嬷这样的阅历人。所以我想问问嬷嬷,可愿多留些日子?”
    宋氏闻言自是满口答应:“太太和善,小人求之不得。不瞒太太说,小人无儿无女,无家无业,离了太太这处,就只能暂寻尼庵栖身,再图下家。”
    “尼庵?”
    当初虽是通过尼庵寻的宋氏,但红枣没想到宋氏平常就住在尼庵。
    “太太,”宋氏趁机跪下,把自己的遭遇哭诉了一回。
    红枣没想留人会留出这么一个故事来,闻言不免心有戚戚——同是少小离家,她做童养媳养尊处优不算还嫁得谢尚这个不错丈夫,而宋氏进宫做牛做马十七年,出宫后遇人不淑,至今漂泊无依。
    但看过去一个月宋氏对丫头的教导就知道宋氏个人不是不能干,她差自己的也就是个运气——有前世记忆的运气!
    若没得前世这份记忆,天知道她现在会在哪漂泊?
    心生同情,红枣点头道:“既是这样,那宋嬷嬷你暂且就留下来帮我吧!”
    “多谢太太!”宋氏磕了一个头求告道:“但有一件事好叫太太知道。先前说好的教习礼仪,小人已倾囊相授,以后留下不敢再收八两的教习银,还请太太裁了才好!”
    “再还有现住的院子,也请太太收了去,小人方才能够安心!”
    想把暂且变成长久,月银住房如何能约过碧苔、彩画等太太倚重的陪房媳妇?
    她先前要八两,为的是长冬活计难寻,她要存银过冬。
    现一个冬天都能留在谢家好吃好住,便犯不着为钱招妒,坏了人缘。
    对于宋氏的求告,红枣颇为意外——到手的银子还往外推?
    转念猜出宋氏的心思,红枣便没有推辞,答应道:“既然宋嬷嬷如此请,彩画你回头告诉树林一声,从下月起宋嬷嬷每月的月银就和你们一样都是二两。”
    彩画等人的月银原只一两,但因背井离乡跟来京城的缘故,红枣做主给加了一倍——充出差补助了!
    彩画赶紧答应。
    看宋氏站起身,红枣又道:“宋嬷嬷,你先前既住尼庵,想必对于京里这边尼庵的情况有所了解。”
    “你给我讲讲这尼庵里的人事!”
    冬天是穷人的难关。红枣有心给寺庙尼庵周济些冬衣柴米,得先了解情况,而宋氏就是最好的人选。
    宋氏闻弦知雅意立刻告诉道:“回太太的话,收留小人的尼庵主持原也是宫里放出来的宫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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