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这么个二皮脸的哥哥,谢嫮也是无奈的,看着他自动自发换上了福婶儿的衣服,头上戴个头巾,就跟街上买鸡蛋的村妇毫无二致,亏他还是侯府的公子,说出去,真怕笑掉旁人的大牙。
    虽然妥协了,但是谢嫮却还是有些不情愿:“你们去喝茶,让我怎么办?我可不想在马车里干坐着。”
    谢韶一副包在我身上的神情,说道:
    “我的姑奶奶,你就放心好了,我都安排好了,你待会儿就去寿全堂的书斋里坐坐,你不是爱看书吗?寿全堂的多着呢,一般人进不去,亏得是我和掌柜的认识,他才肯破例的。你在里面看看书,喝喝茶,我和他们聊完了就去找你。”
    提起寿全堂,谢嫮想起了那日在里面遇见的主子,头皮一阵发麻,说道:“寿全堂啊。那……他……也在?”
    谢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谁,但看见谢嫮扭捏的神态时,就突然悟了,说道:“啊,你说沈兄啊。他当然不在了。寿全堂只是他其中一处产业,不可能每天都在,就是因着他今儿不在,掌柜的才做主把书斋借给我的。”
    听说他不在,谢嫮才放心的点点头,谢韶见她这样,不禁又是一段苦口婆心的劝说:
    “妹子,真不是哥啰嗦,沈兄那儿你可千万别惦记了,前两年你年纪还小,也就罢了,如今你都十一了,再过两三年都能议亲了,这几年坏了名声,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千万别犯傻帽儿,知道吗?”
    “……”又来了。
    谢嫮在心中哀嚎,几乎是求饶似的说出:“哥,你说什么呢?我对他……真没那个心思。”对主子有非分之想,她倒是敢啊!
    “没有最好!这才是聪明姑娘,咱不求高嫁,身份太悬殊,今后过的肯定不舒坦,还不如找个差不多情况的,相敬如宾,互相扶持,就像咱们爹娘一样,小日子过的不也挺好嘛。”
    “……”
    得,他就钻那死胡同里出不来了。这么着急就开始替妹子做打算了,虽然谢嫮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句句在理,和她如今的心境倒是差不多的。
    经过了上一世的磋磨,她是真的体会到了那句话,嫁个你爱的,不如嫁个爱你的,不缺吃喝,太太平平的把日子过顺了就行。
    **
    马车把谢嫮送到了寿全堂,谢韶领着她入内,掌柜的见了谢韶,就迎了上来,谢韶问沈翕在不在,掌柜摇摇头,说道:
    “不在,我这就领着姑娘上去,谢公子有事儿就忙去吧。”
    他似乎对谢韶的处境很明白,并且对谢韶还很信任,谢嫮不禁又对谢韶刮目相看了,反正不说今后怎么样,就此时而言,谢韶确实是个有运气的,稀里糊涂的就攀上了十年以后天下最高的高枝儿,这运气要能维持,那将来谢家还怕没有安生之地?
    谢韶把谢嫮送到了二楼书斋,谢过了掌柜,就走了。
    掌柜让人给谢嫮送了茶,谢嫮就在书斋里坐了下来。
    转了一圈后发现谢韶还真的没骗她,确实很多,并且有好些都是孤本,谢嫮爱看书,上辈子就是个书呆子,进了宫以后也是,但凡得了谁的恩典,问她要什么,她总是求两本书就完了,以至于她在宫里那么长时间,御前待了十多年,出来的时候,总资产少得可怜,书倒是装了一肚子。
    正拿着一本时文选集看的入神,书斋的门突然打开了。走入一个人来。
    谢嫮抬头一看,整个人都吓傻了,不是说人不在的吗?坑人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吓傻了,这是见着谁了?女主:争取这回忍住不跪……
    ☆、书斋相对(改错)
    沈翕也没想到书斋里有人,一双清隽秀雅的眸子微微眯起,就对上了一双惊恐万分的黑亮瞳眸,眼珠子像黑曜石一般,比一般人的似乎要大些,黑白分明,看着就觉得清澈纯美,对着这样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沈翕就是有再大的火也是发不出来了。
    谢嫮慌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好不容易忍住了跪下的冲动,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掌柜原本在三楼整理,闻询赶来,就见沈翕站在门口,暗叫了一声不妙,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赔笑道:
    “公子不是说今儿去城南铺子?谢公子来了,说让他妹子在,这……”
    谢嫮吓得面如死灰,沈翕觉着这姑娘怕是胆子小,呼出一口气后,对掌柜的挥手说道:“行了,你去忙吧。”
    掌柜的见沈翕没下逐客令,心也稍微安了下,抱歉的瞧了一眼吓坏了的谢嫮,也不敢多留,兀自回身下楼去了。
    书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沈翕走进来,谢嫮往后退了一步避让,沈翕也不管她,径直走到书案旁,将手里拿着的两本古文集放在了桌上,他爱洁,入了内室就要擦一番手,所以,他在的内室里都会摆放着叫他净手的棉巾,正要去取,就看见一双莹洁修长的小手已经取了一块递到了他跟前,动作流畅熟练,就好像这件事她已经做了若干年,都习以为常了一般。
    犹豫了片刻,沈翕还是接过了那块棉巾,擦过了手之后,那双小手又恭恭敬敬的递过来,将用过的棉巾接了过去,整齐的挂在角台之上。
    沈翕一边看她,一边坐入了书案后的太师椅中,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拿书,正要起身,就见那小小的身影又走了过来,去到书架前,沈翕眉头微蹙,以为她要自作聪明,心中不悦,想着待会儿就以这个理由赶她出去,可是当谢嫮从书架上取下了两本书籍递到他面前的时候,沈翕还是不禁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过去。
    谢嫮又拿起了他先前摆放在书案上的那两本书籍——通鉴纪事本末(三)(四),按照规矩,踮着脚放入了书架之上,而先前她替他在书架上取的便是这套书的第(五)和第(六)本。
    沈翕拿了书就开始看了起来。她很聪明,没给他找到赶她出去的理由,那就姑且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成年之后,沈翕的身边总不乏向他献媚示好的姑娘,但眼前这个,未免年纪也太小了些吧。
    如果这姑娘真有目的,那她一定会开口,沈翕就是想等她憋不住了自己开口,可是一本书看了一小半,她还是那般老僧入定般鼻眼观心,端正的站在一侧,安静的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沈翕还是第一次打量一个姑娘,将她从上到下看了几眼,衣裳不见华丽,胜在气质贵重,五官生的也好,眼眶大而长,眼角开阔,眼珠子黑亮的惊人,鼻子是正宗的悬胆鼻,娇柔精致,削尖的瓜子脸,唇瓣缺颇有些肉感,却又不厚重,有着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粉嫩润泽,皮肤也是少见的白,颈项两侧似乎都能看见青色的血管一般,也不知几岁了,身量不是很高,更没什么起伏,撇开那张叫人惊艳的脸来看,这身材简直和豆芽菜没什么两样,目光一直往下看去,觉得这姑娘的一双手倒是生的很好,指头尖细,指根圆润,掌心带着红润之色,指甲也是修剪的很整齐,和她人一样,看起来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你叫什么名字?”
    开口问出这话之后,就连沈翕自己都惊住了,他怎么会开口和她说话?
    谢嫮一个激灵,侧移两步,规矩的站到他的书案前,用那种近乎虔诚的神态对沈翕恭敬有礼的回道:
    “回公子的话,我叫谢嫮,家父是归义侯次子,有一个嫡亲哥哥和一个嫡亲姐姐,侯府未曾分家,我在家排行第五。”
    驾前问答必须克详克尽,条理清晰,这是宫女在御前伺候的规矩。虽说现在昔非今比,但谢嫮一刻都不敢忘。不管今后她还会不会入宫伺候,但小心应对这位主子总没什么错就是了。
    沈翕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谨慎模样,心中大为奇怪,竟然歇了看放在书案上,深吸一口气后,又问:
    “几岁了?可有字?”
    “回公子的话,我今年十一了,腊月初六的生日。侯府学堂里的先生替我取过小字,叫做攸宁,我爹娘兄姐在家中则叫我的闺中小字,叫做阿瞳。”谢嫮恪尽职守的汇报。
    沈翕听她说了这么一长串,不禁又一次眯起了眼,凝视她好一会儿后,才挥挥手,说道:
    “行了,你继续。”他真怕继续问下去,这丫头会把归义侯府的底细全都透个底朝天出来,真没见过她这样的姑娘,明显是和她闲聊的话,她非要事无巨细的全说出来,生怕他会因听不详细而怪罪她似的。
    “啊?”谢嫮一门心思在想主子接下来该问什么问题了,没想到等到这么一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翕见她瞪着两只大眼睛,嘴巴微张,模样蠢钝,却可爱的叫人心疼,脸蛋也红扑扑的,真想上前捏两把,用下巴比了比窗前的软榻,先前她就是坐在那上面看书的,一本看了一半的书就那么半合着。
    “我说让你继续看书,你不是在这里等你哥哥吗?”
    沈翕好脾气的又把话重新说了一遍,防止她还听不懂,就说的更直白了些。
    原以为这姑娘会顺势对他千恩万谢,谁知道,她接下来的反应又让他惊奇了一番,只见谢嫮如释大负般对沈翕行了礼,说道:
    “哦,不了。若公子没有其他吩咐,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去楼下等着就好。”
    “……”
    沈翕不置可否的看着她,这小姑娘似乎急着从他眼前消失一般,说了那句话之后,就动作迅速的向他行了一礼,拿起了软榻茶几上的那本书,将之抚平放入了书架,然后便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姿态优雅的走出了书斋。
    沈翕看了一眼她放书的位置,这所全都是他亲自整理的,因此每一本放在什么地方他都知道,瞧着她放置的丝毫未错,就知道这姑娘是个心细如尘,身上没有一点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浮躁和骄矜,沉稳的不像个孩子。
    她不愿与自己待在同一房间里看书,怕也是为了避嫌吧,就算她年纪小,可毕竟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成年的男子,若是被人瞧见了,总归是说不清的,是个稳妥性子。
    既然她不愿留下,那沈翕也没有强留的道理,见她出门后,还很体贴的替他把房门关了起来,沈翕便收回了目光。
    **
    幸好谢韶还不算太没良心,去了没多久就回来接他妹子了。
    进入寿全堂,看见自家妹子端正的坐在一楼客椅上喝茶,看了一眼掌柜,掌柜的摇摇头,对他比了比楼上书斋的位置,谢韶用嘴型问了一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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