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翕便不再说什么,走下了一侧的楼梯,谢韶正准备拉一下看着像是发呆的谢嫮,没想到沈翕才一下楼梯,这丫头就跟兔子似的窜了出去,跟在沈翕身后,这是主动去送人了。
    这丫头还说对沈兄没有意思,看这殷勤的架势,幽幽叹了口气,为自家妹子的痴心错付,其实他又何尝不想让亲妹子攀附上沈家大郎呢,可是沈兄这个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传闻中他有一个毛病,这个毛病……很要不得。
    生怕妹子再这么痴迷下去,最后会伤的太深啊。
    谢韶随之下楼,见谢嫮已经送着沈翕到了店铺门外,谢韶走过去与沈翕告别,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替沈翕把马牵来,那护卫不苟言笑,右脸颊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就是这道疤痕让谢嫮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人的身份——多年之后的御前侍卫首领聂戎。
    原来他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在主子身边伺候了,可为什么从前没有见过他呢?
    将沈翕送走之后,谢嫮的目光还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谢韶忍着叹息,摇头推了推她,说道:
    “别看了,人都走了。我说你这见了男人就发呆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寒不寒碜?”
    谢嫮懒得跟他讨论这个话题,用下巴指了指沈翕聂戎离去的方向,对谢韶问道:“那人是谁?”
    谢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见聂戎英武不凡的背影,说道:“他呀,沈兄的保镖吧。从前没见过他,是新跟在沈兄身边的,好像就是沈兄中了状元之后这个保镖才出现的,许是定国公特意寻来保护沈兄的吧,毕竟是状元啊,纵观整个天下,总共有几个状元之才?保护起来是应该的。”
    谢嫮敛下眸子,对谢韶这个推测很是不以为然,也对他把将来的御前侍卫统领说成一介保镖嗤之以鼻,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猛地抬头对上了谢韶,犹嫌不够,还抬手推了推他,冷声问道:
    “你怎么回事。怎么和沈公子一起来的?这铺子的事也是你告诉他的?”
    谢韶被推了一把,也不介意,爽朗一笑:
    “哦,我和沈兄是在半道遇见的。我来扬州找你们,他来扬州办货,一问之下竟然同路,就一起来了。路上和他聊起了生意,我就把你写的那些给他看了,然后……我就喊他一起来看看铺子呗。”
    见自家妹子一脸无奈,谢韶又说道:
    “嗨,你就别纠结了。沈兄说得对,咱们虽然有一个很好的想法,可是要做起来真不容易,各种关节咱们都没经历过,这里又是扬州,不是咱的地盘,京城的话我熟,可扬州我可不熟,有沈兄加入,咱们是最省心,最放心不过的了。难得他青眼有加,看上咱们的铺子,你是不知道他的生意做的有多大,手底下的人脉遍布天南海北,真不知道他那脑子怎么长得,同样是人,怎么差别那样大呢。”
    谢韶一边说,一边懊恼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很明显某人正自我伤怀在那句‘同样是人’中,同样是人,沈翕十六岁中解元,十七岁中状元,生意遍布天南海北,出身顶级勋贵世家,手里又有金山银山,再看看他谢韶,出身不行,读书不行,做生意还晚了……真是云泥之别呀!
    不想再理会这个自怨自艾的哥哥,谢嫮转身去锁门,谢韶还在那里继续嘀咕:
    “你说他好端端一个安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怎么会想不开做生意的呢?他又不像咱们缺钱,安国公府要什么没什么呀!他又是嫡长子,安国公这个爵位今后都跑不了他的,他费这心干嘛地!!”
    谢嫮不理他,兀自钻入了轿子,谢韶见妹子不待见自己,也没个自觉,翻身上马,然后跟着她的轿子,继续在她旁边嘀嘀咕咕。
    谢嫮这个时候可没心思去听他哥哥的话,她正在为明天的约定而犯愁,原本想着这一世自己好好经营,断不会让谢家二房惨败收场,只要谢靳和谢韶立住了,那么将来她也不必再入走投无路,入宫伺候了。
    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主子有任何交集,见了面最多行个礼,可是依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她和主子的‘奴缘’不浅,难道她最终还是逃不过入宫伺候,给人当牛做马,成日战战兢兢的命运?
    那可真不是什么高兴事儿。要不是家里真没辙了,她一个好好被人伺候惯了的姑娘,又如何会入宫去做那朝不保夕伺候人的事呢,又不是真的犯贱!
    越想越颓然,谢嫮靠在轿子边缘,无声的叹了口气。
    ☆、第37章 亲近试探
    虽然心里还十分抵触,但是谢嫮着实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和底气拒绝,再加上谢韶一整个晚上的监督,让谢嫮心里生理备受折磨,第二天午后,带着详尽的资料和谢韶又去了店铺。
    沈翕未时如约而来,今日穿的是一身清雅梨花白的长衫,简单中彰显着无边贵气,配上他那张颠倒众生的俊彦,走在街上吸引了街面上所有雌性生物的注意,老少皆宜。
    谢嫮已经将二楼辟出一间雅间,虽然还来不及布置装潢,不过,一应茶具雅物都是她从京城带来的,午后来了之后,她就算准了时间,将茶煮好,因为知道主子多年的习惯绝对是不会迟到的,从前他召见臣工,说了几时就是几时,绝不会早晚半分。
    果真,未时将近时,谢嫮从二楼雅间的临窗前看到从街尾而来的沈翕和聂戎,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般从楼上走到了楼下,正在楼下盘点铺子东西的谢韶见她这副紧张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是沈大郎来了,看这妹子谨小慎微,亲自出门迎接的模样,着实叹了口气。
    沈翕刚翻身下马,聂戎牵过了两匹马,他就看见谢嫮自店铺中走出,乖巧的立于门边守候,今日的她穿着一身极其规范的闺秀散花裙,盘着一个精巧的单螺髻,仅用一根极细的金丝盘旋在发髻之上,瞧着朴实大方,中规中矩,一张紧绷的小脸上满是虔诚的尊敬,将沈翕迎入了店铺,请上二楼。
    谢韶请沈翕坐到了书案后头,谢嫮立刻就给沈翕递了一块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手,又站在一旁给他们端茶递水,一番忙活之后,谢嫮才缓过神来,坐在了最边角的地方,捧着一杯茶,等候提问。
    有个小厮跑上楼来找谢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谢韶就站了起来,转身对沈翕说道:
    “沈兄,我外面有些事情,要不你先看着,我处理完就回来,反正这些全都是舍妹写的,你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可以先问她,我去去就回来。”
    谢嫮猛地抬头看着这个没义气的哥哥,沈翕则是头也没抬,只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眼前的那一叠资料上。
    谢韶似乎真的有事,走的很急,只听见楼梯那儿蹬蹬蹬蹬一阵后,就再无其他声响了。
    沈翕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眼前的资料,看过一页翻一页,似乎很仔细,谢嫮虽然坐着,但却是如坐针毡,后来干脆站了起来,发现站着比坐着舒坦多了,她上一世就曾练就了一身在御前伺候的本事,凝神静气,呼吸平缓无声,耐力也是很够的,有的时候主子批折子,一批就是大半天,她们这些御前伺候的只能就那么站着,陪着,算准了时间,给主子上茶撤茶,主子想拿什么,要有眼力劲儿,事先拿好递给主子,光是练这个眼力劲儿,谢嫮就练了足足半年的时间,只要主子一个微表情露出来,她就能知道主子想要什么,比如说,主子抬右手摸下唇,那么下一个动作,就是想右手拿茶杯喝茶,这茶杯不能放的太远,主子手捞不到,也不能放的太近,主子不留神容易碰着,这距离控制的比尚衣局的裁尺还要精确。
    当然了,现在不是在元阳殿中,但是却也不能太掉以轻心了才是。
    谢嫮暗自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将一颗心全都放在主子身上,不管怎么说,心里还是有点小兴奋的,这就好像是自己从事一个职业十多年,练就了一身的本事,可是突然辞职了,在家闲置一两年之后,就感觉到和社会脱节,然后再次上岗时,才发现自己有多爱这份职业,毕竟当初这份职业体现了她最高的职业素养水平,再次上岗,发现什么事做起来还是得心应手的,职业水平一点都没落下,这种心里空虚瞬间被填满的感觉,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沈翕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注意到她,一心被她写出来的计划吸引了,不得不说,要在做计划上面,这丫头确实有点本事,从店铺的未来走向,到铺中所卖东西的走向,她全都能一一详细的罗列出来,新奇却不乏靠谱,要他来写,估计也未必能写的这般详尽。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仿佛老僧入定般站在离他不远不近地方的女孩儿,十二岁的年纪还青涩的很,她似乎有一种超脱年龄的稳重,眉宇间没有这个年龄女孩儿该有的骄矜,沉稳的就连好些大人都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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