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通扶着晏晋丘靠着床头坐着,见王妃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来对待王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王爷,见他脸上不见半分恼意,便躬身退到一边。
    晏晋丘看了眼勺子里的粥,说是青菜粥,还真的是简单的青菜粥,切得细碎的青菜裹在晶莹的米粒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只觉得胃口大开,张嘴就把这勺粥咽了下去。
    见晏晋丘吃了,华夕菀从旁边盘子里用筷子挑了一块切得很细的酸萝卜,笑眯眯的递到晏晋丘嘴边:“来,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晏晋丘疑惑的看了眼筷子上的东西。
    “这是腌萝卜,做工不太复杂,在每年菜最多的时候,老百姓们就会把它们放进自制的盐水中泡好,等到了菜少的季节,就用这个东西配饭,”华夕菀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当油腻之物吃多了的时候,这个东西开胃口很合适。”
    听到很多老百姓都吃这个,晏晋丘虽然怀疑这个东西的味道,但仍旧把东西放进了嘴里。味道有些酸,还有些咸,说不上好吃与不好吃,不过因为带着咸味,确实适合配饭。
    华夕菀没有告诉晏晋丘,他吃的这个泡菜是经过多道工序,并且在泡菜的盐水中,加了很多种佐料,普通老百姓自家弄的那种,可没有这么多讲究。
    “这种东西偶尔尝尝还行,如果常吃对身体没有影响吗?”晏晋丘就着泡菜吃完了粥,漱口后擦着嘴角问道,“医书上有云,此等腌泡之物多食易伤身。”
    “如果总是吃这个当然不好,”华夕菀单手用热毛巾给他擦手,“大多老百姓们都会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不然民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新奇的吃食出现?”
    “真正的大智能者,往往都在民间,”晏晋丘叹口气,“不过即便如此,但他们有更多新鲜的果蔬食用,就更好了。”世家贵族们永远不会缺少各项吃食,但是普通老百姓却要靠天吃饭,风调雨顺还好,若是遇到灾害年,日子就十分艰难了。
    “再休息一会儿,”华夕菀按着他的肩,让他躺回被子里,“今天不能再沐浴,等你痊愈后才可以,知道吗?”
    晏晋丘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脑袋,乖乖的点头。
    对他的配合非常满意,华夕菀点了点头,“睡吧,我在旁边陪着你。”
    晏晋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竟然真的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或许是因为有人愿意真心陪着他,也或许是因为他生病体弱,这一觉他睡得很好,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从床上坐起身,见旁边软榻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华夕菀正躺在上面,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发梢已经垂落在地,满室静好。
    披上外套,他走到窗户旁,推开窗户,发现外面还下着雾,朦朦胧胧的恍若仙境。
    “你醒了?”华夕菀揉着眼睛醒来,看到窗外的景致,“好大的雾。”
    外外间候着的丫鬟们听到屋内传来动静,请安后便端着洗漱用的东西鱼贯而入,两人洗漱后换好干净的衣服,华夕菀见晏晋丘恢复了平时精神饱满的样子,打着哈欠道:“明明是你在生病,怎么瞧着倒像是我生病似的。”
    昨天下午宫里那三位都让人送了补药到王府,那架势差点让她以为晏晋丘不是小小的风寒,而是一场大病似的。
    晏晋丘见华夕菀眉宇间还带着倦色,知道她为了照顾自己没有休息好,便道:“等下吃完早膳,再休息一会吧。”
    “嗯,”华夕菀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因为晏晋丘已经痊愈,他的早膳终于变成了瘦肉粥,还配了几道小菜,刚吃完饭,就听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华夕菀想要补眠的打算也破灭了。
    “王爷,王妃,端和公主府今日一早哭声震天,驸马爷没了。”木通见华夕菀脸色有些惊讶,便道,“听说是昨夜二更过后没的。”
    相比于端和公主在京城里的张扬,这位端和驸马低调许多,平时京城里不管有什么大小事,这位驸马爷都不爱凑热闹。因为端和公主在公主府里养着好些清俊的小厮,甚至有人在背后嘲笑这位驸马戴绿帽子,不过也没见这位驸马爷有什么反应,仍旧悠闲的过日子。这么一个心宽的人,突然就没了,说出去谁信?
    “最近这日子可真不太平。”华夕菀皱了皱眉,她与晏晋丘成婚后,京城里出了不少的事,好像从张家公子命案发生后,京城里就屡屡出现不太平的事情,就连太子都在这场继位斗争中把命给玩没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陷进这场夺位战中。
    晏晋丘伸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别怕。”
    华夕菀对他笑了笑,然后道:“以后你出门,记得多带些侍卫,反正你现在是亲王,多带些侍卫在身边,也坏不了规矩。”
    “好。”晏晋丘笑着应下,“现在情况不明,我去公主府走一趟,你手臂伤重,暂时不用出现。”
    做戏要做全套,更何况华夕菀手臂上的伤确实不轻,他也舍不得她去公主府走这一趟。
    华夕菀也明白晏晋丘的想法,就答应了下来。半个时辰后,等她刚躺回床上,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大理寺少卿张厚以及刑部胡侍郎求见。
    她只好从床上爬起来穿衣上妆,趁紫衫给她绾发时,她有些疑惑的道:“这位张少卿不是因为引得皇上大怒么,怎么还在大理寺任少卿一职?”
    “奴婢也不清楚,”紫衫皱了皱眉,“奴婢听木公公说过,好像是因为外面很多人称赞张少卿大公无私,不畏强权,皇上看中他的品性,所以就继续留用。”
    启隆帝是不想留下一个昏庸名声而已,面上虽然称赞张厚,不知道心底把此人恨成了什么模样。世家中不少人知道皇帝这个心思,这种手段也只能偏偏那些不懂政治的书生罢了。
    张厚坐在王府前殿侧厅,接过下人呈上的茶,借着喝茶的动作观察了一下侧厅里的摆设,只觉得一股文雅之气扑面而来,让他一眼便觉得,这个府中的主人好雅物。
    “张少卿请稍待,王妃随后就到。”一个身着蓝色袍子的太监语气十分客气,“让您久等了。”
    “哪里,是在下打扰了,”张厚对这个太监礼貌一笑,他虽然不认识这个太监,但是从对方身上的布料可以看出,这个太监在王府中至少是个管事的地位。
    随他一道来的大理寺主簿小心翼翼的坐着,时不时小心的朝门口望一眼,心里却暗暗叫苦,最近一段时日京城也不知撞了什么邪气,三天两头都要闹出事,弄得他们大理寺还有刑部的人整日没安宁日子过。
    刑部的胡侍郎也是负责显王妃遇刺一案的,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个案子最后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找个替死鬼。实际上这个刺杀事件出来,大家心里都清楚与争夺储位有关,可是谁也不能这么说,也不敢随意乱查,那么就只能推一个显王府以及其他相关人都满意的替死鬼出来。
    但是不管结果怎么样,该要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这显王妃伤了也快有四五日了,应该能见外客了吧。
    “诸位大人,王妃到了。”之前那个蓝袍太监不久后又走了回来,汇报过这句话后,就老老实实的俯首站在旁边。
    在座诸人都齐齐起身,不多时就见身着素色青竹曳地裙的显王妃出现,他们忙拱手道:“下官见过王妃。”
    “让诸位大人久等了,快快免礼,”华夕菀扶着紫衫的手在上首坐下,见这几个人还站着,便道,“请坐。”
    大理寺主簿只听说过显王妃美貌倾城,但不曾见过,今日一见真容,竟是什么形容词也想不出来,只觉得显王能娶到如此绝色,当真是艳福不浅。
    “不知诸位大人今日所来,是为了何事?”华夕菀让下人给这几人换了新茶,面上带笑道,“能帮忙的,我们显王府一定尽量配合诸位。”
    张厚见显王妃面色苍白,左手的手臂也不自然的弯曲着,知道她重伤未愈,便起身拱手道:“今日打扰王妃休养,实在是万分无奈。但是为了尽量找出刺客的幕后指使,还请王妃能仔细讲诉一下事情的经过。”
    “原来如此,”华夕菀露出恍然的神色,勉强笑道,“诸位大人为了这事奔波,我这个当事人讲讲事情经过也是应该的。”
    在座诸人见显王妃虽然面上带笑,但可能是想起了当日之事,眼中仍旧带着些掩饰不住的惊惧。
    胡侍郎叹息一声,可怜显王妃如此弱女子,竟受如此惊吓,都过了好几日,想起当日还会如此,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第76章 真假心思
    宽阔的侧殿放着上好的银丝炭暖炉,只有热气没有呛人的烟尘,侍立的丫鬟嬷嬷们皆闭气凝神,埋首不语,处处透着王府的威严。
    显王妃语速有些慢,可是在座诸人谁也不敢催促,胡侍郎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额际的汗,心下想,这侧殿里的暖炉是不是摆得多了一点,他抬头见显王妃面色苍白,忆起气血不足的人十分畏寒,心中对显王妃受伤事实几乎是百分之百相信了。
    “前些日子因为临平郡主……临平县主来鄙府做客,我与她有些观点不合,所以有了些口角,之后几日便一直愧疚不安。当日我因心中烦闷,便不免发作了两句,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华夕菀捧着茶盏的力道重了几分,“后来两个自小便在我跟前伺候的丫鬟大着胆子进来劝慰我,结果她们两人刚进门不到片刻,就有太监来汇报,说是王爷有东西要交给我,我信以为真,便让他进了门。谁……谁知道进来的不仅仅是这个太监,还有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我身边的丫鬟察觉不对劲,便起了警惕之意,甚是还的用手边的一只花瓶朝那个太监砸去。小厮这个时候突然暴起,举起刀就要伤人性命……”
    华夕菀端着的茶杯颤抖着,她抬头朝座下几人苦笑:“后面的情景实在太乱,我现在也说不清细节,只记得我两个侍女大声叫着有刺客,若不是两个侍女忠心护我,我今日怕是不能坐在此处了。”
    “让王妃受惊了,此事下官等人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胡侍郎也算是办案多年的人,所以显王妃此番举动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前段时间临平县主与显王妃有口角之争他也有所耳闻,听说临平县主甚至指着显王妃的鼻子骂祸水,让显王夫妇十分没脸,幸而显王大度,还在朝堂之上为临平县主求情。遇到临平县主这样的姑子,也难怪显王妃心中不快了。
    “老范诸位大人了,近来京城里事务繁多,因我之事还累得诸位大人奔波,实在让我心里十分过不去,”华夕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做出一副尽管处于惊吓但仍旧维持着王妃风度的贵妇,“所以在这里先跟诸位大人道谢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下官等本职所在,”谁都喜欢客气温和的人,胡侍郎也不例外,他原本担心以显王妃的美貌与地位,一定会是个高高在上十分难以相处的女人,谁知道这么简短几句谈话,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错得离谱,有此等容貌有温和的女人,得到显王独爱,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王妃准许。”
    “胡大人请说。”
    “不知下官等人是否能与王妃您的两位侍女问些简短的问题。”这是他们办案的规矩,虽然很多时候在贵族中形同虚设,但他还是要按例多问几句。
    “诸位大人办案职责所在,我倒是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我的两位侍女都是不怎么见外客的姑娘,若是几位大人不介意有其他嬷嬷在场的话,我就让嬷嬷给你们带路。”
    “应该的,应该的,”胡侍郎闻言后,对华夕菀的印象更好,能细心顾及两个侍女名声的王妃,难怪能得到侍女们这般忠心。这两个侍女都是未嫁之女,平日若是在外面见面倒是尚可,这贸贸然去人家休息的房间,没有其他人在场,确实很不妥当。
    见到两个受伤的侍女,胡侍郎就见这两个侍女身边有几个小丫鬟伺候,屋子里的摆设也十分讲究,可见这两个侍女在王府下人中的地位不低。
    简短问了几个问题,回答得内容与显王妃所说差不多,只是因为角度不同,看问题的关注点也有些不同,倒显得他们说的话很真实。
    事情办完后,几人被王府的下人客气的送到门外,胡侍郎对张厚道:“张少卿,不知此案你有何心得?”最近连连出事,他们刑部与大理寺几乎日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所以相比之下,显王府没有出现人命事件,他领到这件案子,已经能算得上是松口气了,总比今天早上去查端和驸马暴毙的同僚好。
    在皇家,所谓暴毙就是别人死就死了,你别多事乱问的意思,所以领到这个差事的人,那都是要昧着良心顺着皇家意思来的,这还要期盼驸马家的人胆子够小,不敢有不满,如果遇到暴脾气,迁怒到定案之人头上,那可就真是倒霉了。
    张厚把视线从显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上面收回来,想了想便道:“此案难度甚大,加之行刺之人已经伏诛,要查出背后指使者很难。”他没有提那个小厮打扮的刺客身上带着伤痕,十根手指上有七个指甲本硬生生的拔出,脚趾更是被碾碎五个,说明此人曾经受过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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