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浑身一震,果然所料不差,第一个是阆中侠,第二个就轮到他这个搭档了。但人谁愿死?只要引得追魂桃花煞进入阵中,或许这种种布置,可解劫难,也未可知。
    那声音继续飘忽,似乎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力量:“桃花煞下不杀无名之辈,不死无罪之身。桃花既临,无所遁形。柳如风,你以为利用了这众多高手就能躲过此劫么?”
    柳如风听了这番话,真有点不寒而粟,但错过今日,天下之大,恐再无他的存身之地,他岂肯就此甘休?因此鸭子死了嘴还硬,强词夺理说:“一派胡言,你想用花言巧语肢解武林同盟,以利你各个击破?桃花煞欠武林的血债,今天只怕到了你该还的时候了。”
    马玉成疾言厉色地喝道:“集中精力,不可多言。”
    阵外笑声又起,笑罢,那个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区区小阵,岂奈我何?你既自取灭亡在先,我就取你性命在后,任何办法都救不了你的狗命。”
    他对柳如风说完这番话,转而又展开了对其他人的瓦解工作:“明性老尼,你不在衡山静修,来趁这趟浑水干什么?”
    明性师太神色平静地说:“为武林消劫弥灾,是侠义本色。”
    那声音毫不放松:“谁造劫?谁为灾?想必师太心里已经明白。但凭师太那口七星剑,只怕还挡不住追魂桃花煞。陈家俩小子,轻轻年纪不懂得珍惜,竟想毁我桃花,存心找死么?”
    陈文峰双眉一轩,怒道:“挟技凌弱,滥杀无辜,你想逞凶,我想平暴,蛇蝎心肠,侠义肝胆,正邪难容,生死由命,不必费话。”
    追魂桃花煞“嘿嘿”冷笑了两声,语气略显严厉道:“如此浮躁,又如此糊涂,难怪把一套好好的天旋地转剑法糟蹋得不成样子。你们若能练到七成火候,也不必受柳如风欺负了。”这话倒不假,陈家兄弟的天旋地转剑还不过五成火候,若到七成,柳如风真未必接得下。可是第五成已经是一个大坎,他们两兄弟几年打磨都过不去。
    桃花煞又针对闪电刀和惊鸿刀展开了舆论攻势:“巴东李家的两个大小子,魏宗英既死于桃花煞,就有他取死之因;快刀三式还没有练成一招半式,就想报仇么?先回去好好练练吧!可怜你们忙于学艺,至今也没来得及娶妻生子,你们要不明不白地做了冤鬼,到泉下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这话有点戳心窝,但消磨不了李家兄弟的斗志:“有仇不报,大逆不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快刀门只要还有一人一刀一口气,就要和你这魔头周旋到底!”李镇东悲愤之中,恨声连连。
    那声音立即接口道:“得了,快刀门,我看你的刀就没有马玉成的剑快。要让你快刀门彻底断气并非难事,但该死的已经死了,不该死的又何必自寻死路?你还是省点吧。”
    李家兄弟沉默了,那声音又针对八桂镖局说开了:“还有夏鄣镖头,经历无数江湖风雨却老不更事,人家见了桃花唯恐避之不及,你偏要引火烧身,是想灭了八桂镖局么?”
    夏怀远自知此事处理得孟浪,没有吱声,阵中另一镖师却应声道:“但凡心存侠义,本应忘却自身安危,赴汤蹈火以维正道。就算八桂镖局从此消失,也是虽亡犹存!”
    这几句话大义凛然,颇有点豪侠气魄。哪知追魂桃花煞顿了顿,却不以为然地道:“你也懂正道?牛鼻子插葱也能够装象!八桂镖局虽非大奸大恶,杀人越货的勾当也没少干!”
    夏怀远面上肌肉轻微抽搐了一下,桃花煞这番话可谓戳到了他的痛处,这煞星似乎什么都知道。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好象什么也没听见。
    追魂桃花煞也不再理会他,转向马玉成说:“马玉成马盟主,护国营万千英雄唯你马首是瞻,桃花煞不想照顾你,你又何必为虎作伥助人为恶?”
    马玉成闻言受到极大的震撼,的确,在他的江湖人物谱上,柳如风早就贴上了“坏人”的标签。他甚至已经逐客令师命,要清理师门,除去这个回风门的不法之徒。此次南来,本是为追查燕子毒镖的事,却因魏宗英的离奇死亡,和柳如风结成了统一战线。但他作为武林盟主,不能对桃花煞杀人视而不见,于是发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阆中侠?”
    桃花煞并不回答他,反而针对云梦客说:“柳如风,你自命侠义,却多行不义。在这群人中,只有你知道魏宗英为什么会死,魏宗英既死,你也应自知死期不远了,今日休想暗施诡计借尸还魂。”
    话未落音,一道粉红的人影电射而入,翩若惊鸿。众人出招拦击,剑掌交加,暗器横飞,均未凑效。那个人影如电光流星一闪,已越阵而过,飘进大厅,淡如一溜轻烟。
    “柳如风,你抬头看看,那枝桃花现在在哪里?”
    柳如风忍不住抬起眼睑,惊恐地发现那枝桃花果然不见了。原先布阵的时候,他考虑桃花取人性命都是直破咽喉,而煞星必从外面来,因此他选了这个背对院门的位置。也是性命攸关,才使他乱了心智,忘记这煞星需先取那门楣上的桃枝才能杀人,一时弄巧成拙。这时追魂桃花煞隐在厅堂里,而他又正对着大厅的门口,他深悔自己搞错了方向。
    “你不必后悔,你若反向而坐,我自反向出阵,总之必在方便取你咽喉的位置上。桃花出谷,必取一命!”声音再度响起,是那样夺人心魄,令人毛骨悚然。
    云梦客纵横一生,江湖上罕有敌手,自从见到魏宗英喉头的桃花,就有了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哀。今天的架势,并无胜望,反正是死,何不慷慨就死?云梦客柳如风想到此处,豪气顿生,长叹一声道:“各位同道,追魂桃花煞既是冲在下来的,各位就请散去,让在下独自承当吧!”
    但是没有谁听从他的建议。他眼望烟波钓客,目光中充满感激,嘴里却仍坚持前议:“师弟,一路上都是你主事,你就带大家走吧!”
    马玉成摇摇头,声音低沉但语意豪迈地说道:“既然大家是一起来的,就没有让你一人受戮的道理。”
    “马玉成!”桃花煞喝道:“你已从柳氏祖茔里取得无数财宝,明知这些财宝来路不明,你还要护短么?”
    马玉成脸色一红,竟说不出话来。他早知柳如风行事不正,夺贡品,杀官军,而且永嘉瘟疫和武当投毒案也和柳如风有着莫大关系,但他竟和柳如风站在了一起来对抗桃花煞,的确不太明智。桃花煞的话,令2他有点羞愧。
    提到祖茔里的财宝,柳如风尚不知财宝已失。这是他崛起江湖的财力保障,倘若真被马玉成取走了,就是今天桃花煞放过他,只怕从此后也难在江湖立足。他眼里现出了泪光,那是伤心失望的泪水,历史行藏被揭破,财宝又失却,还有什么指望呢?他已有了必死之心,大声道:“尊驾,冤有头,债有主,为免伤及侠义同道朋友,且放过今日,改天柳某再引颈就戮。”
    这时大厅内传出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柳如风,侠道英雄,果然侠肝义胆,令人敬佩。但你扪心自问,你也配称侠义么?你要不健忘,应当听出我是谁了。”
    云梦客柳如风仔细分辨这个声音,浑身象筛糠似的颤抖不已。“雪儿,你是雪儿,你果真没有死。”
    “你不配叫这个名字。是的,我绝处逢生,让你捻了。”
    那个女人顿了顿,接着道:“马玉成,你们不是想弄清追魂桃花煞是男是女、想看清煞星真面目么?如果你记忆尚好,应当还认得我是谁!”话语一停,人影从门顶上飘出,沿墙壁一路上升至瓦楞停住。大家眼睛一亮,只见一个美艳妇女倒挂紫金钟,左脚脚尖轻扣屋椽,右脚凌空弓起,左手拿着桃枝,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枚桃花,姿势极优雅地悬浮在空中。单是这倒挂紫金钟,武林中就没见人能真正练到如此火候。
    追魂桃花煞原来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这样一句感慨。
    “梅如雪!”马玉成心头震骇。上次去君山到柳家。莫名其妙地见到魏宗玉,却不见梅如雪,正不知何故,那知梅如雪竟是桃花煞。
    柳如风所受的震骇更是莫可名状,当年他和魏宗英在崖底遍寻梅如雪尸首无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既然梅如雪还活着,他柳如风就非死不可了。即使梅如雪不是桃花煞,武林侠义道又如何能容他这个无端杀妻的恶徒?
    梅如雪好象能洞穿人肺腑,似乎知道大家在想什么,立即说道:“桃花谷集天地之灵,竟不世之功,门徒一出,无敌江湖。我不过是个小师妹,我的任务从大前天开始,到今天结束。接下来都是别的师姐妹的事,一人出山,目标只有一人一事,决不伤及无辜。任务完成就回山覆命。”
    这番话有天崩地裂之威,一人已使江湖束手无策,她还只是个小师妹,还有众多师姐妹,看来这些所谓高手,都白在江湖上混了。
    正在大家震骇的时候,柳如风的右手已五指张开,直插自己的天灵盖。
    一阵惊呼,对面的马玉成和就近的陈家兄弟拦救不及。柳如风一声惨叫,天灵未碎,右手劳宫穴已破,一朵桃花已经深深地种在他的掌心,鲜血淋漓,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梅如雪十分优雅地摘下另一朵桃花,仍用一种十分优雅的声音说道:“柳如风,休想畏罪自杀。你自己告诉大家,是桃花谷滥杀无辜,还是你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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