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肥肥和战东方到街上饱餐了一顿,待夜黑了潜回伏波山庄,想看看那道士带着僵尸往何处去。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战东方二人便跃过院墙到了院里。
    有两个巡夜的三湘船帮帮众,被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晕了一个,制住了另一个,问:“白天来的那道士住在哪里?”
    那名帮众指了指一处房舍,又说:“现在不在房里,正在堂上喝酒。”战东方点点头,点了他的穴,两人径自往大堂去了。
    但他们没机会进入堂中,趴在厅外风雨廊的檐梁上,以倒挂紫金钟功夫从窗棂下窥视室内。酒宴上共七人,有两人牛肥肥和战东方认识,那个道士,还有三湘船帮花石戍坛口的坛主胡德财。另外五条大汉倒是陌生,不曾见过。
    那道士说道:“几位辛苦这么些天了,不要辜负胡坛主美意,今天就吃饱喝足睡够。”
    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那道士也没有今晚要走的意思,二人只好自己悄悄溜走。
    第二天一早又来观察动静,老远地看到伏波山庄门口一群商人正在与胡德财道别。为首的富商模样,正是昨日那道士。另外五个跟班,却是昨晚一起喝酒的。
    这不对呀,那五人既是跟班,怎能与老板平起平坐同桌饮酒?又看那身材,分明和五个僵尸差不多高,便觉这中间太诡异了,僵尸会复活?
    一行六人,五个跟班推着架子车跟那假扮商人的道士(当然也可能是假扮道士的商人)一路前行。出花石戍关卡时接受了兵士检查,都是些芝麻红枣之类,也没什么稀奇。
    战东方和牛肥肥大感蹊跷,僵尸不见了,多出五个人,起尸队变成了商队,这也太奇怪了。按说从黔中往荆湖而行,与他们的目的地是背道而驰,他们是在走回头路,战东方早忘记了七绝刀谱,只想把这帮人的底细查个清楚明白。
    他俩跟着这群人,竟一直走到了潭州,进了一家皮货店。赶尸队居然和三湘船帮有关系,又不见苦主,倒进了这样一处皮货店,芝麻红豆和皮货有什么关系?分明那些货物只是一种掩饰,这里面的文章只怕不小。因此战东方和牛肥肥免不得不夜探一番。
    牛肥肥说:“我们还是去盘龙山吧?这种装神弄鬼的事管它作甚?”
    战东方说:“我罪孽深重,蒙大伙不弃,让我重归旋风队,至今也没立什么功劳。倘若这事和北方有牵连,那就是大事。”
    他并未把他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但他一次说这么多话已经很难得了,牛肥肥张了张嘴,象是想问点什么,但最终打住了。想来是问得再多,战东方也没有多话。两人穿好夜行衣,就去了那个大院。
    这一探不要紧,却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那五个跟班,竟是先前的五具僵尸。或者说五具僵尸,就是这五个跟班。就连这跟班的身份也大有问题,难道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从花石戍弄几车芝麻红枣到潭州吗?两人干脆猫在深宅大院里不动,要探个底细清楚。
    原来蒙古占了西川一些州县,发现了一处古蜀国墓葬,挖开墓葬发现不少古代青铜器。这可是值钱的东西,于是脱列哥那从哈剌和林精选了几位异人,乔装成赶尸队,想悄悄把这批青铜器运往临安去贩卖。那个道士,却是由销魂教提供的人才。
    这潭州算是第一站,由他们六人扮着赶尸队从蜀地运来。赶尸队昼伏夜出,最能避人耳目。沿途人家,畏惧僵尸恐怖,连犬吠声都听不到,沿路的狗都被主人拘禁起来了。各处关隘哨卡从来见赶尸队如见瘟神,谁去认真盘查?到花石戍后,因往东再无赶尸队活动,继续装扮反而容易暴露,于是又装扮商人模样。
    堂上摆着些青铜器和玉器,看上去很古老了。有玉罄、玉戈、玉斧、玉立人,还有一套黄金盔甲,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战东方和牛肥肥一直看着几人交头接耳,直到藏匿这批宝贝。记好了藏匿地点才离去。
    “我知道这家皮货店。”走在街上,牛肥肥说:“店主是北方人。”
    “你确定?”战东方紧盯着牛肥肥。
    牛肥肥肯定地说:“我确定!”
    “果然和蒙古有关。”战东方喃喃自语。
    牛肥肥说:“知道了也没用,我们有什么法子可以收拾这帮家伙?”
    战东方没有回答,努力思考着办法。
    “两位客官司!”正行间听到有人叫他们,回头一看,是个衙役装扮的壮年,站在一个小酒店门口。
    “阁下叫我们?”牛肥肥用右手食指了指自己和战东方,疑惑地问。
    那壮年脸上漾开笑容,说:“我想喝酒,两位兄台能不能陪我喝两杯?”
    腹中正有几分饥饿,居然有人请喝酒,这等天降之福,干嘛要推辞?牛肥肥很期待地望向战东方,战东方微微点头,于是牛肥肥很客气地应承了那壮汉,三人一起走进酒店。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那壮年说:“一个人喝没意思,看两位兄弟是江湖人,当不拘小节,因此劳烦了。”
    战东方没作出明显反应,牛肥肥给了他一个友好的笑容,说:“没事,我们正想找地方喝酒。阁下这个时候还一个人喝闷酒,莫非有什么烦心事?”
    “唉——”那壮年一叹气,说:“别提,我从小练得一身武艺,本想建功立业,却遇对头打压。改名换姓在潭州衙门里谋了份差事,可是几年了,大案没办一件,尽抓些小蟊贼,倒让江湖同道见笑了。”
    “为什么要改名换姓?”牛肥肥不解地问。
    那壮年嗫嚅了半天,低声道:“姓不祥,遭当朝丞相忌讳。”
    牛肥肥咧嘴一笑,似有不信,说:“还有这事?”
    “有的!”那壮年悄声说:“据说当朝丞相做了噩梦,梦见自己骑龙上天,被一个背上书有‘邢’字的人打落尘埃。权相找人圆梦,说是邢郡的郡姓是郑姓,要小心姓郑的人。权相便把天下姓郑的公职人员无论品级高低,杀的杀,罢的罢。”
    牛肥肥摇头叹道:“国将亡,妖孽现。丞相位极人臣,居然信这些东西。”
    那壮汉给二人斟上酒,自己先举杯一饮而尽:“因此我必须隐去本姓,或有机会为老郑家报仇。”
    “你姓郑?”战东方终于开口了,问了三个字。
    那壮汉咧嘴一笑,说:“现在不敢了,改姓赵,叫赵虎臣,在潭州街门。”
    牛肥肥拍拍他的肩膀说:“赵兄真是好情怀,都这种境遇了,还想办大案。你想办什么样的大案呢?”他想到了那帮假扮赶尸队的盗墓贼。不知抓住这批私运文物的家伙,在这位兄台眼里算不算大案。
    “有价值的,有轰动性的,能扬名立万的,立了大功才有机会去临安。可是我摊不上啊,都赶上一些小偷小摸的。”赵虎臣自饮了一杯酒,将空杯朝二人一亮,示意请他们也干一杯。
    “我们不是官身。”牛肥肥也尽饮一杯,看了战东方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就放下酒杯说:“可眼下正赶上一件棘手的事,想管,却管不了。”
    “什么事不妨说来听,没准我还真能管上一手。”赵虎臣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滋滋有味地嚼着,其实并不十分在意牛肥肥说话。
    “一批古玉和青铜器。”牛肥肥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
    “什么?”赵虎臣年立即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很大。
    “蒙古人在偷偷倒卖一批古玉和青铜器。”牛肥肥又说了一遍。
    赵虎臣马上举起酒杯,恭恭敬敬的朝着牛肥肥和战东方说:“两位哥,我敬你们!”说完一仰脖子灌了下去。然后又凑近牛肥肥小声问:“哥刚才说是一批古玉和青铜器,还是蒙古人在倒卖,此事当真?”
    “当然。”牛肥肥说了两个字又打住了话头。
    “哥,你们多吃些菜。”那壮年不停地往牛肥肥和战东方碗里夹些菜肴,又问:“哥,您看得真切?”
    这一会儿可比刚才亲热多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二位就是他哥。牛肥肥也知道他立功心切,这一件大功送给他,不正省了自己的事么?但对这小子又不太放心。
    “我们亲眼看见的一批古玉和青铜器,蒙古人扮作赶尸队偷运,我们从黔中道一路跟过来的。”牛肥肥悠悠地道,仍有几分试探成份。
    赵虎臣热情归热情,对所说事还不十分肯定,又问:“哥怎么知道他们是蒙古人?”
    牛肥肥说:“我们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做这些事,是为掏空大宋的钱财,充实自己的军费。”
    赵虎臣似乎看出点什么,很认真地说:“我们潭州的知州李芾大人最见不得盗窃文物的盗墓贼,更何况是敌人。两位哥哥要有心帮我,这次真可以出人头地了。”
    又觉得自己没说透,转而道:“这潭州本是荒蛮之地,但自从高宗南渡以后,朝廷格外重视。”
    “这我知道。”牛肥肥说:“在逍遥谷时,马盟主专门讲过,潭州南抚百越,西通巴蜀,北接荆湖,是南方的大码头,要衡山派注意掌控。”
    “这就对了。”赵虎臣越说越来精神:“光宗老皇爷说过:长沙巨屏,得贤为重,历代知州都是朝廷贤臣。”
    “这我也知道。”牛肥肥接道:“李纲、岳飞、刘锜这些名臣名将都曾在潭州任职,现今的李知州也是一代贤臣。”
    赵虎臣略显诧异:“这你都知道?因此你说的那批古董要真在潭州,知州老爷一准全力缉拿。”
    “那就好。”牛肥肥呡了一口酒说:“那伙人假扮赶尸队穿州过府,被我们一路跟来,刚刚在城中落脚。”
    半天没开口的战东方也说:“我们原打算去阆中的,碰到这茬事走了回头路。”
    “那快带我去捉了他们来。”赵虎臣兴奋地抓住牛肥肥手臂。牛肥肥本可以避开,却故意让其一抓,感觉出他手上的确有几分力道。但还是摇了摇头。
    赵虎臣有些急了:“怎么?不相信兄弟?”
    “不是。”牛肥肥推开他的手臂,缓缓道:“那是一帮武林中人,想来功夫必定不弱,这样贸然去抓,多半抓不住,反会打草惊蛇。”
    “那两位哥哥告诉我备细,等我禀明知州大人,让多派兵丁,不信还抓不住。”赵虎臣仍然有些惶急。
    牛肥肥知道,有官家出面,那帮家伙定是在劫难逃了,于是絮絮叨叨讲了一遍发现和跟踪的经过,又蘸着酒水画清了路线图与藏匿地点,就等着看好戏了。
    第二天牛肥肥和战东方依约来到知州衙门,不一会儿鸣锣开道,是李芾的仪仗出衙了。赵虎臣走在仪仗的侧前方,后面跟着大批兵丁。看情形果然是他回衙后报告了李知州,这是兴师动众要去捉拿盗贼了。
    牛肥肥二人也让在路侧,被那壮年见了,悄悄地靠过来打了个招呼。战东方说:“这样怕是捉不住盗贼。”
    赵虎臣皱眉道:“怎么?这么多兵丁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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