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暴露——
    他到底去哪了?
    他……还活着么?
    千里之外,举国上下已经春暖花开的时候仍然苍山被雪的大菩提山上,此时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一袭白衣,看起来像是走了很远的路,白衣已经不那么白了,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就呆立在施无端所设的大火之阵外面,表情迷茫,似乎有些失魂落魄。
    那大火圈子没有人能看到,除非有人想闯入大菩提山,又或者是大乘教宗违约,偏偏这个男人就可以。
    反教之风愈演愈烈,大乘教宗在菩提山中龟缩不出,闭门谢客,毕竟是千年古教,流传下来的古老大阵启动,几乎将整个山封闭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雪山中却下来了一个年轻的弟子,对这白衣男人远远地施了一礼,朗声道:“宗主有命,贵客前来,令晚辈出门迎接。”
    白衣男人愣了一下,问道:“我?”
    年轻弟子点头称是:“请随晚辈来,宗主在迎客亭等着客人。”
    白衣人顿了顿,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大乘教宗的迎客亭在半山腰,正是雪顶与植物的分界线,那里开着一种奇异的花,没有叶子也没有花茎,直接从土里钻出来,一半紫黑色,一半白色,叫做阴阳花,传说是隔开阴阳两界的神花。
    一个老人行动略微显得有些迟缓,正在耐心地浇着阴阳花。
    引路的年轻弟子行礼之后便自行退下,白衣人伸手在阴阳花上摸了一把,白色的一面自动地扭了过去,紫黑的一面却主动地贴在了他的掌心中,像是有生命一样。
    老人头也不回地说道:“来了?坐。”
    白衣人皱皱眉,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老人放下水壶,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魔君大名,如雷贯耳。”
    白衣人正是失踪了不知多久的白离,他迟疑了一下,在阴阳花掩映下地石凳上坐了下来。老人也不和他说话,只是慢慢地浇着花,整整一个亭子的花,挨个浇过来,将枝叶一一摆弄好,从正午一直弄到了日头偏西。
    白离却罕见得没有急,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坐着,看着他摆弄,一句话也没有说——若是叫知情人看见,定要大大地惊诧一番,喜怒无常的魔君竟然也有这样平和的时候。
    直到夕阳西下,老人才挽起被泥土弄脏了边的袖子,坐在了白离对面,用沾了泥土的手倒了一杯凉茶,放在白离面前,说道:“魔君请。”
    白离还真的端起来喝了。
    老人看着他慢慢地喝了下去,这才说道:“这茶水乃是阴阳花花露收集的,须得混在雪水里,一杯下去,虽然冰冷彻骨,却是能提神醒脑、强身健体的佳品。”
    白离竟然说道:“多谢。”
    老人看着他点了点头,问道:“魔君何以至此?”
    这话问得白离一愣,他皱起眉,抬头望向那些不停地往他身边扎堆的暗色花瓣,良久,才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不知道。”
    老人并不催促,只是沉默地坐在他对面,细细地品着阴阳花露凝成的凉茶。
    又不知多久,白离才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声道:“我不知道,也不明白,更不清楚该怎么做。他们说你是大宗主,是个不要脸的老狐狸,还有人说,你是这世上最有智慧的人,你知道么?”
    大宗主执叶大师笑了起来,捡起一片从远山上飘落下来的巨大的叶子,卷成了一个卷,贴在白离耳边,说道:“这是菩提仙树的叶子,仔细听。”
    白离侧耳听了片刻,随后皱眉道:“我什么也听不见。”
    执叶大师说道:“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仙音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白离不解地看着他。
    执叶大师说道:“有人说他听见了,其实不过是他自己心里那样想,想着想着便走火入魔了,还以为自己听见了——人总是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白离的胸口,说道:“心就是魔障,困住你走不出去,也困住他走不出去。”
    白离捂住胸口。
    执叶大师继续道:“然而魔君既然已经将失落的血脉和魂魄找回,历经百劫,九死一生。难道不是放下了么?难道不是走出去了么?”
    白离道:“可我并没有……我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执叶大师哈哈一笑,站起来转身往山上走去,口中却道:“这有何难,将那大山推开,将那深水分开,将那破墙踹倒,然后编一个草人哄哄他,逗得他破涕一笑,可不就得了?”
    白离怔住。
    直到执叶大师离开许久,他仍然在暮色包围的山头呆呆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地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68、第六十八掌 第四盏灯(一)
    “说吧。”
    施无端将手中的小碟子往前推了推,坐在他对面的夏端方仿佛是逃荒回来的,一脸沧桑,饿死鬼投胎似地抢上来。那碟子里的小烧饼不大,被他一口一个地往下吞,仿佛连嚼都来不及嚼。
    吃了足足有七八个,他才痛苦地抬起头,对施无端说道:“茶……”
    施无端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吃相,以及掉的一胡子点心渣,本来这些日子胃口便不好,此时简直有些反胃了,感觉自己都替他干得慌,便随手取过一壶凉水,倒了一杯给他,看着夏端方一口牛饮进去,问道:“饱了么?”
    夏端方的表情更痛苦了,说道:“这烧饼怎么有肉馅?多少铜板一个?”
    施无端道:“我付钱。”
    夏端方立刻淡定了:“哦,那再给我来一碟子。”
    施无端:“……”
    直到第二盘点心端上来,夏端方才一边吃一边喷地说道:“魔君的行踪我们没有追查到,但是看得出朝廷方面也没有追查到,不然这次皇帝这样大肆追究教宗,密宗一直与魔君关系匪浅,如何能不牵连到他?”`
    施无端皱眉道:“谁让你说这个了?”
    夏端方说道:“哦,不说这个啊?不说这个你为什么让第十七门的兄弟们去追踪魔影迹象?”
    施无端看了他一会,沉默片刻,然后微微抬高了一点声音道:“来人!账房呢?告诉账房,饭钱算在这个人……”
    话音还没落,夏端方便如临大敌地扑过来,一把捂住施无端的嘴:“六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呸!看我这张嘴,没事就会瞎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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