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张爱华烧了八道菜。
    主菜是雪莲银鱼汤,辅菜有爆炒野猪肉,铁板烧狗鱼,红烧羊蝎子……
    白芬自然和她的吃货女儿一样,大呼好吃。眼眉间甚至不乏责怪,唐古拉朵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这丫头只顾着一个人享受,不早点通知老妈,不讲孝心。
    娆父一开始还小有矜持,有点拉不下面子,但依然被味蕾征服,不再冷着眼看杜普。
    白芬吃的满嘴都是来不及擦拭的调味酱,“难怪有人跟我打听唐古拉朵的生鲜食品,果然好吃。”
    “果果她妈要是喜欢,走时多带点回去,小普,你记得每样跟果果家拿点……”刘小梅是娘卖崽田心不疼。
    每样?杜普有些心抽抽,迟疑半晌点头说“好”。
    还是娆果懂事,“阿姨!每样都拿太多了,我们家也吃不完……”
    白芬瞪眼,“怎么吃不完。你这丫头,还没过门呢,胳膊肘就往外拐?”
    “妈!”娆果红着脸娇嗔一声。
    一直默默观察杜普表情的娆父脸色有些难看了,虽然他承认这些鱼啊蔬菜味道的确好,但他娆家还在乎这点果腹之欲?都怪白芬,不要矜持的主动上门,结果被人家小瞧。
    “白芬,我们家按价给钱。不占这点便宜。”娆父立场坚定道。
    刘小梅马上打圆场,“啊呀!你们能来草场我们就非常荣幸了,那能收钱呢。”
    娆果快速给父亲夹了一筷子狗鱼,“爸!您吃鱼。”
    娆父脸色马上好转,“嗳!我吃……”
    白芬挑眉,“哟哟!老娆同志,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拿钱买不着的东西吗?”
    “有吗?”娆父的心思不在菜上,午饭时他没见到杜魁,总感觉杜家没又把饶家当回事。
    以他饶教授的身份,要是通知了木屯县,那起码书记县长要来个人作陪。
    白芬吃了一口菜,眉头猛挑,“这是青椒炒牛肉?”
    张爱华今天没上桌,杜普替她回答,“我们草场自己种的青椒,牛肉是朋友从内蒙草原送来的安格斯小母牛肉。”
    “这食材和手艺……没的说。小普,明天我们走时,把这安格斯小母牛肉给我们带点,我春节用来招待客人。”
    白芬完全把杜普当自家人一样,很随意的提出要求。
    “妈!唐古拉朵又没养牛……”娆果提醒母亲。
    杜普大气的摆摆手,“没问题,应该还有几十斤牛肉,明天我一起装车。”他一点都不小气,因为旦增发来的牛羊肉很快送达。
    白芬神情愉悦,指了指吃得干干净净的几个菜盘子,“我提个小意见,你这菜的分量太小,刚够塞牙缝。”
    “不好意思,下次换大盘。”杜普马上承认错误。实际上他家从来没有剩菜,每一次都会吃得干干净净。
    娆父彻底听不下去了,觉得丢脸,哪怕他仍然想吃,却主动放下碗筷,“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白芬笑,“早等你说这句话了,果果,全是咱们娘俩的了。”
    娆果做欢呼状,“老妈威武,几句话搞定老娆。”
    刘小梅见娆父的脸色有些尴尬,催促杜普,“小普,陪你娆伯伯去树林子逛逛。”
    杜普放下碗筷,“我陪您走走。”
    “快去消消食,我瞧你今天也吃的不少,可别影响你的健康饮食保养。”白芬说着向刘小梅吐槽,“我们家老娆对饮食和睡眠相当注意,什么时候吃,吃什么,吃多少,口感清淡,相当讲究,今天……”
    娆父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他快步走出客厅。
    杜普跟随。
    两人一路无话。
    娆父慢慢被沿途的景色吸引。这地方还建得真有特色,贴近大自然,人工的痕迹稀少。
    杜普也没有刻意热情,他心想,最好是娆父强烈反对,争取破了白芬的荒唐谋划。
    很快,杜普带着娆父走上了人工山。
    而娆父的心绪杂念很快被高大的云杉所撼,惊讶地指着一棵棵高大的天山云杉道:“这些云杉怕是有几百年上千年的树龄了?”
    杜普点头。
    “以前就种植在这儿?”娆父没让杜普为难,很快自我解惑,“肯定不会是移植过来的,这工程量也未免太大,怎么我以前没听说木屯这边有如此……这就是天山雪果?”
    杜普解释,“雪果树是我们在昆仑山深处发现并移植回来的。”
    娆父抚摸着冰冷的树干,眼放神采。
    “这是雪桔?”
    “是的,天山雪桔。”
    “野苹果树?”娆父感叹地站在树下仰望。
    “不错,你们草场有高人,知道这些野生果树不耐高温,知道用云杉林包裹果树林。到了夏季云杉的粗壮树叶能遮挡强光的侵袭……”
    杜普也颇为意外,这个饶教授倒是有几把刷子。来参观人工林的不乏专家学者,但第一次看破果林布局的只有娆教授。
    而且娆父的眼光极强,能一眼认出九成九的野生树木。
    “这是天山李,这么粗壮的天山李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咦!那边还有片老胡杨林……”娆父激动的大步走过去。
    “长得真好!”
    走过胡杨树林,越过一道环山小径,就是人工山的景观植物区。
    娆父一眼认出几棵野茶树,惊讶道:“这是野茶树……这树径得好几百年……”
    今天不来,杜普几乎遗忘这几株野茶树。
    他移栽回来后,也曾查过中疆野茶的有关历史。但资料告诉他,中疆野茶曾经在清朝有过短暂辉煌,被誉为“仙草”。但后来中疆野茶逐渐消亡,据说口感不好,他也就没怎么想心思。
    “咦!这不是罗布麻茶树,也不是楼兰茶……”娆父兴奋地围着茶树转圈子,口中喃喃自语,“也不是沙棘茶……更不是昆仑雪菊……难道是……不可能,不……”
    他忽然回头,急问杜普,“这几株野茶树你在那发现的?”
    杜普回忆,“应该是在昆仑山垭口一带发现的……”
    娆父瞬间化身福尔摩斯,“昆仑山垭口一带的雪线高度,北坡南坡都超过5000米。雪线附近的年均温9~8c,山间谷地西大滩也超过4000米,这一带的年均温低于3c,不可能?它们能在低温酷寒地带生长几百年?”
    知识渊博。杜普只能默默看着娆父装逼。
    娆父脸色忽变,“莫非真是柳芽茶?”
    “柳芽茶?”杜普也有点好奇,“很有名吗?中疆也不是产茶区……”
    “无知!”娆父感叹道:“茶叶是中疆各民族的生活必需品,饮茶也在各民族生活中占有特殊的地位。在中疆民间素有“宁可三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无茶则病”之说。哈萨克族吃饭“卡依依苏”之意即为“喝茶”。”
    没办法,知识储量不够,只能看娆父装逼了。杜普闭口不言。
    “一般人认为,中疆气候干旱少雨,不适宜栽种茶树,自然也不能产茶,凡中疆所需茶叶皆由关内供应。因此,自古以来知道中疆出产茶叶的人并不多。”
    “实际上,中疆也出产茶叶,而且有些茶叶还曾是清代的贡茶。昔日中疆与内地的“茶马互市”商贸活动盛极一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原与边疆、汉族与少数民族之间商贸和经济的发展。”
    娆父谈兴甚浓,“自唐宋以来,历代官府都十分重视西域茶叶交易和中疆茶叶经营。早在18世纪后期,伊犁地区居民就有用山中野生植物叶子充当茶叶饮用的习惯,以后在民间渐为流行。”
    “1885年,清户部咨巡抚刘锦棠询问中疆能否培植茶树,以此作为广开中疆财源的办法。并试种内地茶种,只是后来有文记载说试种茶树并未成功,也有野史说培育出了官茶。”
    娆父小心翼翼摘断一根小树枝,在手中搓捏观看,“和传说中的柳芽茶很像,但柳芽茶早在清末就绝迹了啊……”
    他忽然猛拍杜普的肩膀,表情严肃道:“你一定要好好维护这几株野茶树,它们的存在,也许将改写中疆贡茶的历史。这比你卖几条鱼机箱水果的意义大太多了……”
    杜普一脸淡定的点点头,他自己从千里之外的雪山中弄回来的野茶树,无需他人提点,他也会珍惜。
    似乎有些不岔杜普轻松敷衍的表情,娆父痛心疾首道:“现在没几个人还知道柳芽贡茶……等开春我会再来,这八成就是柳芽野茶树,你看,它的形状多像柳树?如果我没看错,这种柳芽树在花期以后,会从枝间抽出藤状枝条,盘结成团,细叶犹如花朵,这便是柳芽花。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柳花都可制茶……”
    开春您还要来啊?杜普欠揍地抽抽嘴角。
    “告诉我你的电话,微信号,我在乌市随时视频观察……”娆父说着目光不经意间停在不远处一片高大的灌木丛上,脸色泛红,瞳孔缩小,低声喃喃道:“老天……盐桦,是盐桦……”
    杜普跟着他的目光望去,微微撇嘴,那一片高大的直立大灌木,是他在“世外桃源”发现的,感觉像是漂亮的景观植物。
    这些个被娆父激动得不能自已的灌木,其实就是一个光秃秃的树桩,奇形怪状的老树桩上仅残存一个部分尚能萌生嫩枝。
    一个树桩、一个嫩枝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一面在抗争着这恶劣的自然环境,一面又向人们述说着它的无奈与悲壮。
    娆父一步一步朝盐桦走去,声音颤抖,“这是我国独一无二的植物啊,一级野生保护植物,濒临灭绝,这里居然有这么一大片,还长这么高……这里,简直是野生植物的宝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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