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芷旋没应声,她自然不是天性寡言,只是怕言多必失。
    宁氏指了指随行的一名身形高挑、样貌姣好的丫鬟:“这是我房里的碧玉,还算伶俐,你无异议的话,就让她留下来。之前也是我疏忽了,并不知道你只带了两名陪嫁的大丫鬟。”
    “……”香芷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收下还是拒绝。
    宁氏又笑道:“万一有哪个下人不安生,只管吩咐她帮你惩戒,谁问起,只管说是我的意思。”又解释方才为何要见袭朗,“往你们房里添人,这事情可大可小,我原本想着知会老四一声,但他不得空,我就做主了。等他回房你跟他说说,他要是不同意,我再过来与他细说。”
    这番话就很有些听头了。
    宁氏不等香芷旋搭话,又指了指银屏,“这是老夫人要我带到你房里的,她在府里也有几年了,想来是懂规矩的,若是出了岔子,你只管让碧玉处置。”
    香芷旋险些就笑出来,道谢时语声分外诚挚。
    宁氏知道香芷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遂也不多留,笑着起身,“就这点儿事,我回去了。”
    香芷旋送到院门外才折回来。
    碧玉、银屏正式上前见礼。
    香芷旋随手取下头上一枚银镶宝石的簪子赏了碧玉,之后褪下手上的银镯赏了银屏。
    袭朗、大夫人一先一后打了老夫人的脸,也不差她这轻轻的一巴掌。
    这是夫唱妇随、上行下效。
    香芷旋毕竟是女孩子,好几年都是跟祖母、伯母明里暗里作对走过来的,对这些事能够审时度势走一步看一步。只是她没料到,袭朗却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
    晚间他回房用饭时,看到了碧玉、银屏,眉峰微蹙,继而问香芷旋:“不是说了,房里不缺人。”
    “……”香芷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更妥当。
    ?
    ☆、第5章
    ?  袭朗微微挑眉,神色专注地看着她。
    香芷旋迅速找了个事由,“先去更衣吧?”总不好当着丫鬟的面儿细说由来,传出去总是不好。大夫人说什么都行,她说什么都会被挑出刺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袭朗颔首,转身去了里间。
    含笑将备好的衣物递给香芷旋,知道两个人有话要说,自是不会多事前去服侍。
    站到竹帘内的更衣之处,香芷旋先是敛目研究着男子衣物,暗暗松一口气,还好,不似女子衣物的繁复,一看就知分明。
    她动作缓慢地帮他除掉外袍,手指碰到他中衣上的纽子,迟疑片刻,逐一解开。
    也不是没见过他不穿上衣的情形。太医过来给他换药、针灸时,她都在场。那种时候,她总是别转脸,不敢细瞧的。
    他一腔热血倾洒之地,与她隔着万丈沟壑,生与死一般的遥远。她逐日的仰慕、钦佩,却做不到与他一般平静面对烽火狼烟带给他的伤。
    她最是怕疼,每每匆匆瞥过他的伤势,心里只一个想法:这要是换了自己,早就疼死了吧?
    他的肩头、臂弯、胸膛都有伤,妥当地包扎着,只如此,还是心惊。
    她的动作放得特别轻柔,生怕碰到他伤口。
    他则留意到了她小脸儿有些发白,心生笑意,“我自己来。”
    她巴不得如此,转去给他拿衣服。
    接过衣物时,袭朗觉出她指尖微凉,“是冷还是怎么回事?手怎么凉的跟死人似的?”
    “……”香芷旋的手握成拳,又摸了摸脸。还好啊,哪儿就像他说的那么凉了?随即就瞥见他要褪下中裤,脸腾一下烧了起来,匆匆背转身。他之于她,是伤重的老虎,她还没将彼此关系过度到男女甚至夫妻的关系。
    袭朗语带笑意:“谁叫你找这由头与我说话的?”
    是啊,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香芷旋暗自磨牙,责怪着自己。
    “说说吧。”袭朗提醒她。
    香芷旋勉强镇定下来,将宁氏亲自过来的事情说了,又挑了几句重要的话复述给他听:“大夫人说银屏应该是懂规矩的,若是犯了错也无妨,可以交给碧玉处置。并且还说,若是人问起,就说是她的意思。”
    袭朗换上衣物,“你已将人收下,暂且就这样。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这是她难以做到的。估摸着他已换好衣物,便转身看着他,“要是下次再有类似的事,并且还是大夫人亲自交待,我也不应么?”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次的事,大夫人事先也说过了,你要是不同意,她再亲自过来解释。”意在提醒他,大夫人最起码在明面上是向着他们的。
    “下次再有此类情形,命人当即传话给赵贺,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香芷旋不满了。合着赵贺这个护卫说的话比她还有分量?这叫个什么事?
    袭朗整了整袖口,才发现她正特别不满地看着自己。要是换个人,他才不会理。但是她不同,她是他的妻子,又比他小了好几岁,理应让着她一些。由此,他解释道:“这种事,是我与长辈之间的是非,不能算是你的分内事,所以还是由我出面最好。赵贺跟了我多年,能替我做主。明白没有?”
    香芷旋心里好过了不少,便笑着点了点头,“明白了,我听你的。”
    一下子就又变回了听话的小女孩儿。袭朗笑了笑,“传膳。”
    “嗯!”香芷旋转身出门,脚步轻快。
    用饭时,何妈妈寻机进到房里,自然是因为对袭朗的好奇。想亲眼瞧瞧,袭朗是不是如香绮旋以为的那样面目粗狂。
    亲眼见到了袭朗,何妈妈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若非亲眼得见,实在难以置信。
    既无武将的粗狂,又无书生的文弱,实在是万里挑一的俊美风流人物,香绮旋那个情郎连袭朗十中之一都比不得。
    看这情形,过段日子就痊愈了。
    唉……
    何妈妈险些当即后悔得捶胸顿足。即便是那人身份更尊贵些又有什么用?站在一起,哪个女孩子不愿意委身于袭朗?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香芷旋到了京城,按照香家安排留在外姓人家待嫁的时候,香绮旋已经到了京城。要是在那时候细细打听一番,嫁给袭朗也不是难事。
    可也不能这么想。那会儿甚至到今日,香绮旋都认定了袭朗不久于人世,打死都不会用自己一生做赌注的。
    到底是香绮旋没那个命。
    何妈妈寻了个借口,没精打采地出门去了。
    香芷旋只当没留意到何妈妈的出现、离开。用过饭,去了西梢间,让蔷薇把何妈妈唤进来说话。等待期间,取出几张裁剪得尺寸相同的宣纸,备好笔墨,在纸上勾勾画画。
    何妈妈走进门来,行礼后,在香芷旋示意下,坐到小杌子上。
    香芷旋开门见山,“我留你在府中,其实只有一个目的,想让你告诉我,那男子是何许人也。”
    何妈妈还是有些神色萎靡,有气无力地道:“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天下,让谁都觉着身份尊贵的人有几个?按理说,袭府已是名门望族,连他们都比不得的,还有谁?”
    谁都觉得身份尊贵,连袭家都比不得……香芷旋想来想去,也只有皇家了。但是也不对啊——她双眉锁了起来,皇家总共六位皇子,太子已年逾而立,孩子都好几个了,余下的兄弟几个俱已封王划地,如今留在京城的只有睿王、淮南王。睿王已经大婚,淮南王正着手请皇上赐婚,人选有可能是香绮旋么?
    最关键的是,淮南王有可能跑到千里之外勾引一个女孩子么?怎么一想就已觉得荒谬至极呢?
    可之前何妈妈又分明说过,香绮旋笃定自己会风光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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