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大惊,忙试图闭嘴,陈兰桡却竭力将他的嘴又掰开,好歹又硬塞了一块儿进去,倒是不忘给他水喝,只不过虽然如此,燕归仍觉得喉头像是塞了一块儿极大的面团,噎的他从原本的双目微睁变作双目圆睁。
    此刻那小黑犬吃完了自己的那份,便凑过来,摇尾又要,陈兰桡在它头上轻弹一下:“小黑,这是给哑巴伯伯的,你不能吃,再说你都吃饱了,看你的肚子多么圆。”
    燕归在旁听到“哑巴伯伯”四个字,一口气上不来,往旁边一歪。
    陈兰桡正逗弄小黑犬,听到“噗通”一声,回头来看,才见燕归竟然倒地。
    时光流转,此刻于陈国的宫殿内相见,却是相见不相识。
    回忆之色一闪而过,连带他眼底都泛起一抹温柔,但是那柔和的光影却又如飞星般隐没,公子燕归抬头,看向太子琪之时,眼神中却是沉静肃然,隐隐有锋芒内敛。
    陈王瞧在眼里,倒吸一口冷气,看看公子燕归,又看太子琪,一时有些摇摆不定。
    燕归道:“程立雪素来勇悍忠心,更是难得的将才,父皇命我们征战,正需要此等人物效力,如今殿下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而要他献出性命,岂非太过儿戏?”
    太子琪见他始终反对,心下恼怒,又见陈兰桡在侧盯着公子燕归,面上似笑非笑地,也不知是钦慕燕归还是轻视自己,顿时拍案喝道:“燕归!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了?程立雪是本太子的人,且本太子才是三军主帅,要如何处置一名兵士,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陈兰桡本以为太子琪如此呵斥,公子燕归必然要知难而退,毕竟她刚见识过燕归是如何逢迎太子琪的。
    谁知陈兰桡还未来得及流露鄙夷之色,公子燕归却斩钉截铁道:“不管如何,末将不同意殿下如此,这对程立雪跟其他有心效忠大魏的将士来说,等同侮辱!也寒了三军志士之心,还请殿下三思,收回成命!”他说着,便又屈膝跪了下去。
    太子琪也未料到此番公子燕归竟这般硬气,气得指着燕归,浑身发抖:“你、你……你居然敢……”
    燕归重又说道:“臣弟是为大魏跟太子着想……”
    “闭嘴,你好大的胆子!”太子琪怒意勃发,上前抡起手臂,结结实实地给了公子燕归一个耳光,竟打得他唇边渗出血来。
    但纵然如此,燕归身子一晃,复又跪定,仍道:“臣弟求太子收回成命。”
    陈王见两人争执,唯恐遭受池鱼之殃,有心相劝,但他们争执却又是因为陈兰桡而起,因此陈王竟也不知如何开口的好,于是牢牢闭嘴,生怕一张嘴便惹祸上身。
    陈兰桡睁大眼睛,见太子琪怒火高炽,仿佛要被公子燕归气死,她心中惊奇:“他怎么忽然一反常态……嗯……到底是真的为了程立雪呢,还是因为……”
    太子琪发了狠意,大声道:“好!既然你敢抗命,那么就休怪本太子无情……来人……”
    就在此刻,门口有人高声道:“殿下且慢!”
    殿内众人齐齐回头,见殿门口人影晃动,有一员武将大步流星闯了进来,他身后则跟着一名谋士模样的人。等快到了几人身前,那武将站定身形,这谋士却径直走到太子琪身旁,眉头微蹙看了太子琪一眼,袖手不语。
    太子琪乍见有人闯入,便问:“来者何人?”
    燕归拧眉不语,转头看去,武将垂头,在他身侧跪地,面色惨然,拱手说道:“末将程立雪,参见太子殿下。”
    陈兰桡心头震动,定睛看向程立雪,脑中顿时浮现陈源受伤垂危的凄惨景象,她屏住呼吸,双手握紧,恨不得即刻上前将此人杀了。?
    ☆、第章
    ?  太子琪只认得杨森,对于这位程立雪却是印象希微:“原来是你……你为何擅自前来?”
    程立雪跪在公子燕归身侧,心底却是一片苦涩。说来可笑,他听闻太子琪来到庆城后,便匆忙来见,不为别的,乃是为了告状。
    是为了告公子燕归斩杀他的上司杨森之事。
    程立雪自诩是杨森部属,而杨森乃太子琪的亲信,所以理所当然地视公子燕归为潜在敌人,见燕归杀了杨森,他自然不服,当即就想跟太子琪诉说此事,让太子琪处罚燕归。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程立雪来到殿外后,所听见的事实,便是太子琪想把他的性命送给陈国公主,而他视为仇敌的公子燕归,却反而正是力保他的人。
    世事真真无常,可惜,可叹。
    就当程立雪来到之后,守在殿门口的太子谋士便轻咳示意,本想要太子琪住嘴,不料太子琪正怒意鼎盛地专注对付公子燕归,因此竟对谋士的传信听而不闻,让程立雪听了个清楚明白。
    此即太子琪相问,程立雪看一眼身边的公子燕归,终于抱拳道:“杨大人犯了军纪被斩,末将身为副将,听闻殿下驾到,不敢怠慢,才来迎接。”
    太子琪一听,心道程立雪原来是来拍马的,当下一笑:“原来如此,孤心领了。”
    程立雪把心一横,问道:“末将方才在外听闻殿下意欲把末将送与陈国公主处置,不知殿下是否真有此意?”
    太子琪略微诧异:“哦……如何?”
    一声淡淡如何,令程立雪心如冰雪,不由忠愤气难平:“末将对殿下忠心耿耿,为武魏出生入死,如今殿下为了一名女子,就要弃末将于不顾……”
    被当庭顶撞,太子琪已经皱眉不悦,程立雪却视而不见,继续大声说道:“我程立雪,晋国郊外斩杀晋城三将,于万军丛中城头射杀陈国太子……是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儿,殿下若想我折辱于妇人之手,不如直接杀了末将!”
    太子琪没想程立雪竟然如此烈性,被他气势所惊,一时未曾表态。他身后的谋士端详着,试图缓和气氛:“太子还在思虑,并未就答应了,程将军何必激动……”
    程立雪听了,心中冷笑:若是明主,又怎会为了此事思虑?之前他一腔热血,算是白抛洒地上。
    殿内一时也无人出声,正万籁俱寂,却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你于城头射伤我哥哥,此刻又一副箭术无双的口吻……真是好了不起呀!”
    程立雪闻言,皱眉转头,却见出声的正是陈国公主陈兰桡,便哼道:“你是何意?”
    陈兰桡冷冷打量着他,似笑非笑道:“我正想见见伤了我哥哥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忽然见着了,所以心喜,嗯……敢问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不愿折辱于妇人之手,说的可是我呢?”
    陈王拉拉陈兰桡,低声道:“麒麟儿……休要多言。”
    程立雪一笑,不屑道:“以色惑主,诡计多端的小女子,我不愿同你多言。”
    陈兰桡却噗嗤一笑:“好啊,你是怕我诡计多端的把你绑起来,然后慢慢地折磨你么?”
    程立雪拧眉,淡淡不语。
    陈兰桡挽住胸前一缕垂发,眼珠滴溜溜地灵动一转,道:“那么,如果我说,我想跟你比试箭术,死伤各安天命……你还觉不觉的是折辱呢?”
    公子燕归早在看到她流露这幅狡黠表情的时候就已觉不好,还未来得及拦阻,陈兰桡就已说出提议。
    一时四座皆惊。
    太子琪本来正在漫不经心旁听,听了陈兰桡所说,震惊之下,探身过来,不由有些紧张,紧张之余,却又倍觉刺激。
    程立雪大为愕然:“你说什么?”
    陈兰桡负手道:“我瞧你也不是个脓包,所以不会让你死的不甘,想跟你公平决斗……你敢不敢跟我比箭术?”
    程立雪瞠目结舌,而后嗤道:“陈国公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太子琪也笑道:“兰桡,你怎可跟一介武夫比试?若是伤着,孤会心疼的。”
    陈兰桡听他直呼自己名字,心内反感,却并不表露,只道:“免得别人说太子殿下处事草率,折辱麾下将士,如此一来,就无人敢多嘴了,不知太子觉得对不对?”
    太子琪沉吟,望着陈兰桡欺霜赛雪的肤色,那样明媚的容颜,实在不舍得她有什么伤损,但他倒是有意看场热闹……至于纳为侍妾之事,来日方长,也不怕她跑了。
    太子琪心头合计,便道:“程立雪,你意下如何?”
    程立雪甚是恼怒:“殿下,我不愿折辱于女子之手,难道跟这娇滴滴的少女动手,就无损于我武魏武将的颜面了吗?”
    太子琪哈哈一笑,道:“小姑娘好胜,你何苦要扰人兴致,既然如此……那么,孤倒是有一个法子……”
    太子琪已视陈兰桡为禁脔,他怕程立雪是个莽夫,不管是有意还是失手,若误伤了她,可是不美。
    于是便想出逐射之法,效仿逐猎盛会,让陈兰桡张弓持箭,而程立雪策马而行,一炷香的功夫若他还活着,那游戏便作罢,若是他死在陈兰桡箭下,便也甘心认命。
    程立雪听了,虽觉得这法子近乎儿戏,但总胜过不明不白给人杀死的好,他虽不怕死,却也不想未曾战死沙场,反不明不白身亡。
    且他身为武魏有名的将领,怎能持刀跟一名“柔弱”少女对决,所以宁肯认了太子琪提议。
    太子琪见他默然应了,便问一直沉默的公子燕归:“燕归,这遭你没话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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