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城人婚嫁,一般哥哥若未娶,弟弟便不能先办酒。早些年敷衍他,对他的亲事不闻不问;后来为着阿廷能顺利成亲,便给他先骗了关家的亲事、又将错就错把晚春纳下,从来就不曾过问过他的感受,如今却又做什么殷勤?
    梅孝奕勾了勾嘴角,撩开袍摆站起来:“不好你们也给我把她塞来了。亲事日后再说吧,这几日我先去衙门会会冒老爷,等家中事情妥当,随后再去京城一趟。”
    那英容清冷,脸还是从前雅俊的脸,言语间却运筹帷幄,分明再寻不见昔日困在轮椅上的死气。叶氏看着梅孝奕,莫名有些不高兴,不高兴老大家的独撑一面,还有对自己不遮掩的冷淡。
    便叫蒋妈妈给自己沏杯茶,笑盈盈道:“莫说那什么冒老爷的,是个只吃不吐的浑官;就单说如今,谁人看见我们梅家不是躲着挡着?你贸然去见他,还不是叫他白吃你几倆贿赂。官场上的交道可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带回来的金子不多,钱呐,得用在实处。”
    汉生在后院预备了热水,叫少爷可以去洗了。
    四角屋檐下落水嘀嗒,梅孝奕在门槛边顿了顿,回过头来噙着嘴角笑:“人还没去,就断定他不见。听二婶这样的口气,倒好像那困在牢中的不是你丈夫与儿子,全怪侄儿多事了。”
    那一双凤眸潋滟,眸中笑意却冷,终于让人想起从前那个没有活气的半死人。叶氏手帕紧了一紧,尚不及开口应话,那厢梅孝奕一袭玉白绸裳拂过眼前,已经往后宅方向漠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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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我打你个狗日的龟儿子!”
    “看你今天怎么去找她,老子一锄头砸断你两条腿——”
    人声也似鸟啼,一到春天便嘈杂起来。晌午日后普照,那巷里巷外老人咳、孩子哭,丈夫训儿子、媳妇喊婆婆,好不热闹。。
    二嫂福惠坐在院中间的石头椅上,叫秀荷帮忙剪刘海。秀荷学了她娘子青,妆容和头发都弄得顶顶好看。左右无事,巴不得打发时间,便用篦子把福惠留海梳整齐,微打点水儿弄湿,腆着腰肢儿就要开剪。
    福惠半眯着眼睛,坐得笔挺挺的:“可不许留私心啊,得剪得和你一样好看。”
    云英在一旁缝衣服,闻言不由调侃她:“哟,这阵子二嫂可是越来越爱打扮了。”
    学字的颖儿抬起头,像个小大人一样补刀:“酒庄上新来的袁叔叔,他说我娘的刘海遮掩眼睛了,我娘回来就叫小婶婶修。”
    雲秀酒庄新招来许多师傅,庚夫人遇到抬东西、修屋房之类的事儿,偶尔也把伙计们叫过来帮忙,那姓袁的来过几次,倒叫这捣蛋儿记住了。
    “小鬼头,哪里编来的谎话,再胡说打你屁股!”二嫂脸一红,揪过儿子要打。但看那眼睛黑亮、鼻子挺挺的俊秀小脸蛋,手却顿在半空打不下去——想起从前和他爹短短几年,却一辈子也抹不掉的夫妻恩情。眼眶儿红起,说不剪了,免得凭白落人口舌。
    秀荷不由有些尴尬,其实知道福惠心中的挣扎,一边爱着庚二少爷,不想让那份深情泯灭,却终究一辈子太漫长,熬得太辛苦。
    便柔柔地笑着说:“咱剪了自己看得舒坦,管那些七七八八干嘛?看小孩子一句玩笑把二嫂逗的,二嫂自己也成个孩子了。”给颖儿眨眼睛,傻小子,快去逗你娘笑。
    “娘,你眼睛进沙子了,我给你吹吹。”颖儿搂着福惠的脖子,小脚丫垫得高高的,吹得可仔细。
    福惠心又软,想想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头,便又笑着把刚才那一桩涵盖过去,叫秀荷快给自己剪。
    秀荷正要动剪刀,八岁的岚儿呼啦啦从外面跑进来——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可了不得,小婶婶你快去看看吧!”
    “谁打起来了?这丫头,从小咋咋呼呼的,像你二婶子。”云英嗔笑着女儿。
    岚儿吐了吐舌头,不服气道:“我可没咋呼,不信娘你自个出去看!长河舅舅要去窑子里找相好,关爷爷气得要剁断他的腿,大伙都围着劝呢,劝不住,关爷爷已经去扛锄头了。”
    早先关长河还病着不起时,小凤仙倒是来过几回口信,问他什么时候把首饰打好。都被老关福挡回去,说去不了了,成瘫子了,叫她要首饰自己来拿,小凤仙后来就再也没消息来过。如今若要叫她晓得哥哥四肢健全,不晓得还要缠到什么时候。
    秀荷连忙把剪刀放下,说出去看看就来。
    云英眼里有担忧,叫秀荷要小心些,劝不住就别劝了,护着肚子要紧。
    秀荷回头应道:“不碍事,出门就走几步路,阿爹可宝贝小外孙,他见了我准就不打了。哥哥也真是,白费大嫂给他炖的那几服药,病好了也不知长进。”
    早先关福酒庄上的事儿忙不过来,曾拜托云英帮忙炖过几回药,云英干活儿仔细,回回炖好了都亲自送过去。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云英脸皮儿薄,不由有些窘迫,连忙道:“几服药有甚么了不得的,都是亲家。那你快去吧,去晚了不定出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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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关福住在洋铛弄隔壁的白鹤巷,拐个弯儿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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