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田福陵终究还是相信了唐宁,因为唐老太爷终于想到了自证身份的办法——他坐在溪水边,讲了一段今日份的西游故事。
    说起来,这其实也是提前计划好的事情。
    开讲之前,唐老太爷在心中发问,试图沟通那位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听众。
    “先生请讲,我在。”
    那位神秘听众秒回信息。
    果然龙气镇压的神鬼辟易禁地,也阻挡不了这位的视线啊。
    唐老太爷不自禁抬头望了望天空。
    碧蓝天空万里无云,和煦暖阳普照着大地。
    唐宁收回视线,又看了眼在不远处阳光下,顺身湿透瑟瑟发抖的福陵长公主。
    唐宁便脱下了外套,让典再兴给浑身湿透的福陵长公主送了过去:“换上吧。这年头,伤风感冒可是能要人命的。”
    田福陵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接了唐宁的外套,一瘸一拐躲去了一块隔绝了唐宁与典再兴二人视线的大石之后。
    唐宁也收敛心情,终于开讲——
    时至今日,西游故事已被唐宁推到了如来指化五行山封压孙大圣,回西天召集三千诸佛、五百阿罗、八大金刚、无边菩萨开坛夸功讲法这一段。
    唐老太爷其实对佛家感官一般,所以这段记得也不是特别清楚,便含糊讲道:“……如来先引经据典讲了一段佛法,一时间天龙围绕、天花乱坠,诸佛与菩萨叹爲观止。如来稍事休息,又道:我观四大部洲。东胜神洲有情众生,敬天礼地;北巨芦洲有情众生,杀生性疏;我西牛贺洲众生,不贪不杀,人人固寿;但那南赡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妒,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我今有三藏真经,可以劝人为善,谁愿走一遭东土,寻一个善信来我大雷音取这三藏真经……”
    唐宁刚讲到这里,田福陵忽然从大石后探出头,说道:“先生,这如来好生奇怪,玉帝与老君都不怕的齐天大圣,他既然一只手就能轻松封压,自己把劝人为善的三藏真经送到南赡部洲又有何难?何必劳神费力虚耗光阴额外找什么取经人?”
    这只是个故事!
    没错,只论逻辑,如来确实分分钟就能把三藏真经送去南赡部洲的东土大唐,可这西游的故事老夫还要怎么往下讲?全书完么?
    “先生,我也有此一问。”
    只闻其声的神秘听众,忽然也开口说道。
    好吧……
    “因为啊——”
    唐老太爷硬着头皮开始找理由。
    别说,理由这种东西,真想找还真就不难。
    比如现在,唐宁就找到了个特别合适的,于是自信的微笑又回到了他老人家脸上:“长公主殿下,你知不知道一首名叫《关雎》的诗?”
    “先生,请稍等片刻,容我想一想。”说到诗,文青长公主表情立刻变的严肃,只是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她终究还是摇了头:“先生,请指教。”
    这首《关雎》,乃是华夏第一诗,你要是也知道那才叫真的见了鬼。
    唐老太爷等的就是这句,他微微一笑开启抄诗模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念到这里,唐宁故意停下,看向满目向往的长公主:“长公主殿下,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已陷入文青状态的田福陵,下意识紧跟着唐宁的暗示,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游哉,辗转反侧!先生您是在用这首古朴而优美的诗,来比喻如来的心机之深沉!自己白送上门的东西,获赠者不会多么珍惜,反过来就完全不一样了!是了,这个故事名字就叫西游记,所以先生你接下来要讲的,就是取经人历经重重磨难,好不容易才取到真经的故事,对不对?”
    不得不承认,这位长公主挺聪明的,举一反三把西游的故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唐宁便顺手拈了朵溪畔狗尾花,微微一笑:“孺子可教也。”
    得了夸奖的田福陵,不自觉信心生欣喜。
    虚空中,亦有个声音,悄然传入唐老太爷耳中:“原来如此,受教了。”
    于是唐宁继续讲故事,很快就讲到观世音主动万里东行,流沙河收伏卷帘大将沙和尚。沙和尚自述失手打了琉璃宝盏,被玉帝鞭笞八百贬至下界,七日一次飞剑穿胸胁,饥寒难忍每两三日就吃个路人,而且已经吃了九个试图去西天的取经人之时,长公主田福陵忽然失声说出了一句:“天呐,玉帝的心机竟也如此深沉!”
    “哦?说来听听,长公主殿下你为何会觉得玉帝心机深沉。”
    讲故事的唐宁心生好,但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先生,您这是在考校我么?”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唐宁那件长袍的田福陵,撑着岩石一瘸一拐蹒跚走了出来,她咬着牙行至唐宁面前,先行了一礼:“唐老先生,请先恕福陵无知愚钝,先前竟辨不清您的身份,闹出了大笑话。”
    是的,虽然今日份的西游故事才讲了一半,田福陵却已确认唐宁真的就是她极为尊敬的魏王府唐老先生。
    “没事没事,换做是老夫,表现必定比你还差。”唐宁摆摆手,老怀大慰,不过他还是更想知道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长公主殿下,继续说玉帝吧。”
    “是。”
    田福陵肃容应声。
    “长公主,请坐。”
    典再兴从旁边搬来一块少说也有三百斤的平整大石,稳稳摆在唐宁下首的位置。
    “多谢壮士!”
    田福陵连忙道谢。
    典再兴却没有回应这份谢意,别过头走向依然马趴着的枣红马胭脂——如此骏马,这样废掉就太可惜了。
    田福陵也不甚在意,她跛着脚坐下,然后忍着疼开始分析——
    “先生,这个卷帘大将,既然是随侍玉帝御前的近卫将军,那必定也是得玉帝信任的心腹之人,断无可能因打碎一只琉璃盏这种小事,就受如此重的刑罚。他自述二三日才出来吃一个人,那么九个去往西天的取经人,途径这流沙河时若被吃两三个还说的过去,九个全都被吃了,那便绝对不是偶然,而百分之百是玉帝的授意!卷帘大将名为受罚,实际上却是在镇守这处这取经人的必经之路,阻止西经东传!”
    “是了!难怪如来要派出观世音,带着那个很能打,而且和天庭渊源颇深的惠安行者东行,而且还专门交代不准踏云飞行……这,这分明就是如来和玉帝在隔空斗法啊!”
    欸?
    是这样吗?
    唐老太爷已经听呆了,他从未想过西游记居然还可以这样解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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